第385章 再次驱鬼(新增2k)
沈念烟焉能听不出来, 程明姝言外之意说的是自己,但深谋远虑的陛下竟然也顺着她的话,让她不必搭理。
陛下的态度没有人不放在心上,程明姝让陛下亮明态度,这可比程明姝直接反驳她要诛心。
沈念烟面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正说着,帘幕便被人撩开,黎砚从内室走出来,眉心紧锁,面色略显凝重。
谢临渊侧首,烛火透过灯笼的罩纱形成光晕恰好漫过他的眉峰,将他眼底的寒潭映得愈加深邃。
“陈常在状况如何?”
黎砚垂眸说着:“回陛下,陈常在脉象虚浮如断弦,醒来后受惊过度,神智全失,得了失魂症。此病来得急促,且极为棘手,医治起来着实困难。”
南巡路途遥远,齐太医年迈体衰,未能跟随陛下左右,因此指派了年轻力壮的黎太医。
有齐太医作保,黎太医的医术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可如今连他都言说陈润润的病情医治困难。
谢临渊脸色骤沉,镀在他面上的暖色似乎带了点森冷。
后妃失魂疯癫绝非小事,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将陈常在的随侍宫女带上来。”
不多时,虞子安将屋外的秋桐和冬青带进来,两人并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直视龙颜。
“你们仔细交代,今日陈常在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变得魂不附体?”
冬青胆小如鼠,连“陛下”两个字都说得吞吞吐吐,仿佛被猫儿叼走了舌头似的。
还是秋桐姑且稳住心绪,将花园里追猫,误入秋水院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
“回陛下,小主前些日子捡了只走失的猫儿养在身边,今日奴婢们本是陪着小主在花园里逗猫,小主口渴去亭中饮茶,那猫儿突然就跑了。奴婢们一路追着,猫儿跑进了秋水院。小主让奴婢们进去找猫,可奴婢们进去后像是被人打晕了,等醒来时就发现小主也昏倒在地,如今猫儿没找到,小主还病成了这样……”
秋桐低声说着,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秋桐交代期间,内室里不断传来陈润润的喃喃自语,搅动得屋内气氛格外压抑。
赵夫人在一旁听着,又看向内室中陈润润疯癫的模样,不禁皱眉斟酌措辞。
“陛下,依妾身看,陈常在莫不是被邪祟侵扰了神智?那秋水院向来不祥,三十年前便发生过惨事,怨气极重。陈常在此番进去,很可能是被邪祟冲撞了。”
“正好当初给秋水院祭祀的仙长还在西岚郡,不如请他给陈常在驱鬼除邪祟,或许能有转机。”
既然太医并无有用的方法,不妨试试其他法子。
“既如此,便依赵夫人所言,速去请那仙长。”
可下一刻赵夫人的神色不算太好,欲言又止。
谢临渊沉眉,“有何不妥?”
赵夫人连忙矮身,惭愧不已地请罪:“还请陛下恕罪,并非妾身不愿,只是那仙长乃是方外之人,有不同寻常的规矩,并不一定能当下就将他请来。”
谢临渊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唇线抿成一条直线,“无论那人有何规矩,都要尽快将他带来。”
“是,妾身遵旨。”赵夫人应了一声,便立时差人去请仙长。
“陛下,如今陈常在的病情有了眉目,您也莫要太过劳心,小心身子。”程明姝被他牵着坐在身侧,柔弱地靠在圈椅里,不时浅咳几声。
她轻柔的话语抚平谢临渊紧锁的眉头,捏着她的柔荑温声说着:“比起朕,你才更要仔细身子。”
谢临渊给黎砚睇去眼神,吩咐道:“给贵妃再看看。”
“微臣遵命。”
陈润润的疯癫一时半会儿治不好,众人也从西院散开。
程明姝回到东院,黎砚紧随而至,替她拿脉。
明姝的脉象黎砚再清楚不过,及时服用百清丹没有被蚀骨香影响,脸上莫说是红疹,就连一丝痕迹也无。
程明姝在陛下面前表演羸弱,也是为了将黎砚召过来,有事相问。
“陈润润的病情如何?”
黎砚眸底闪过碎光,轻声说着:“她中了离魂砂,且中毒的时日匪浅,加之在秋水院受惊过度,双重刺激下,生出失魂症,要想治愈得先解毒。”
程明姝弯唇勾笑,她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且不说赵夫人口中的仙长能否请来,就算请来了,陈润润身上还有一重离魂砂的毒。
不解毒,她的疯症可不会治愈。
程明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润润心思歹毒,妄图加害于她,如今被她反将一军,遭此报应,也算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郡守府内接连数日乌云罩顶,府内一片愁云惨淡。
赵夫人口中的仙长失去踪迹,请不过来,陈润润的病情却愈发严重,时而缩在床角呓语,时而癫狂又哭又笑。
“陛下,妾突然想起来,入宫前贵妃娘娘可是会驱鬼之术,当年还曾给舒婕妤驱过 邪祟呢,如今这情况,不若让贵妃娘娘试试?说不定能有转机。”
沈念烟在众人再次齐聚时,眉梢带着忧色,将程明姝推到风口浪尖。
赵夫人纳罕不已,“贵妃娘娘居然会驱鬼之术?”
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程明姝身上,打消了程明姝糊弄的可能。
她缓缓抬起眼睫,轻声说着:“沈美人言重了,本宫也只是从前在闲书上看过些驱鬼的术法,入宫前也是瞎猫碰着耗子。”
沈念烟既然挑起话头,岂会轻易放过?她不依不饶说着:“如今仙长找不到,陈常在的病情日益严重,贵妃娘娘不若试试?难道您是不在乎陈常在的性命?想要袖手旁观……”
谢临渊直言截断沈念烟的话语,望向程明姝颔首:“不如试一试。”
“如今没有更好的方法,贵妃若能治好陈常在的病,也算是大功一件。”
就连谢临渊都开口,程明姝便没有了推拒的余地,她福身答应:“既如此,那臣妾便斗胆试一试。只是这驱鬼之法,臣妾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望陛下和各位妹妹莫要怪罪。”
说罢,程明姝举步进入内室,看向将自己埋进被褥里的陈润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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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润润蜷缩在被褥里,拱成一个山形,程明姝让人秋桐与冬青两人将被褥扯开。
“不是我!不是我……”陈润润死死拽着手里的被角,仿佛她拽不单单是被褥,还是自己的命,而秋桐与冬青则是索命的鬼。
“撕拉”一声,被褥被扯开,白花花的羽毛刹那在空中四散飞舞。
幸亏程明姝戴着面纱,阻挡不少绒毛,以免呛鼻。
“贵妃娘娘,小主实在不肯撒手!”眼见被子都被扯烂了,也没法将陈润润从床上扶下来。
“那便算了吧,就这样驱鬼。”程明姝也不强求,吩咐郡守府的奴仆去厨房杀鸡取血。
沈念烟撺掇她为陈润润驱鬼,她做戏总得做全套。
未几,青花瓷碗盛着满满一碗鸡血被捧来递到秋桐手上。
程明姝:“泼向陈常在,看准了,不能泼歪。”
秋桐:“啊?”
让她拿这等污秽之物泼自家小主,她不要命了?
端着鸡血的秋桐迟迟不肯动手,程明姝缓声说着:“你不想你家小主好起来吗?雄鸡血是至阳之物,最是对付阴寒邪祟,一碗鸡血下去,陈常在便会有康复的可能。”
冬青也在低声催促秋桐,秋桐咬着牙,想到若是陈润润不痊愈,她与冬青可是会担上渎职之罪,吃尽苦头。
秋桐眼一闭心一横,将手里满满当当的鸡血泼向陈润润。
粘腻的鸡血如红色雨幕散开,瞬间浸透陈润润抓着的被褥。
她忙丢开染血被褥,却发现手上也满是殷红腥臭的鲜血,发出惊恐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快将陈常在按住,邪祟被鸡血震慑,正在她身体里乱窜呢!”
两个宫女忍着给予作呕的恶心感,用上双手双脚压制住陈润润。
不压制还好,一压制陈润润更是吓得不轻,死命挣扎如同砧板上的鱼。
程明姝掐着手指,口中开始念念有词,“abandon、ability、able、abnormal、aboard……”
她搬出大学英语四级单词表,彼时室友总是abandon、abandon的背,她听得多耳朵都快磨出茧子,那么多年过去,说到单词表第一个浮现的还是abandon。
内室并无隔音,程明姝驱鬼的动静清晰传到外间,包括她念诵的咒语。
众人无不屏息,静静等待,那是种古老生涩的语言,没有人能听得懂,但能肯定的是并非胡言乱语,而是有一定的章程存在。
沈念烟掐了掐掌心的软肉,强迫自己醒神,她适才被程明姝的咒语震撼住了,没想到程明姝还真会。
内室,程明姝一边背着单词表,一边将右手食指与中指合并,在空中有力地挥舞、比划着,似在与无形的邪祟进行一场激烈的斗争。
终于,在程明姝背到after的时候,陈润润身体猛地一颤,随后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适才陈润润声嘶力竭的叫喊没了,赵夫人忍不住拊掌说了句:“成了!”
“贵妃娘娘这驱鬼之法虽然妾身从未见过,但说不定着实有效,等陈小主醒来,就见好了呢!”
“想不到贵妃娘娘端庄温婉,居然还会驱鬼之术,真是我朝幸事!”
因着秋水院的旧事,赵夫人对怪力乱神之事最是敬重,当下便对着程明姝说出一堆溢美之辞。
陈润润的病情想要好转可不一定,但程明姝却是结结实实报复回去,十分解恨。
程明姝压下心头的畅快,面上不显,只柔柔地说着:“本宫也只是奉陛下之命尝试,不一定有用,让大家见笑了。”
就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疯病,谢临渊又怎会将治愈的希望全然寄托在她身上?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就算没有治愈好,谢临渊也不会怪她。
“明姝今日辛苦,先回去歇息吧。”谢临渊唤来程明姝,捏着她软嫩的手掌,“至于陈常在,多拨两个人好好看着她,莫要惹出其他事。”
说罢谢临渊举步离开,众人恭送。
…………
清晨的江面白雾飘渺,数名官兵在白茫茫的两岸地毯式搜寻,就连江水下游也泊了几艘船只,用斗大的筛网拦截打捞。
“你说郡守大人到底要我们找什么人?都在江边搜了五六日,连根毛都找不到!”
风餐露宿数日,有官兵不满地嘀咕。
领头在前的官兵,向后呵斥:“郡守让我们找人就好好找,恁多废话!”
那被呵斥的高瘦官兵立时不服气地反驳,“但也总得让我知晓那人的身份,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呐!如今郡守大人什么都没说,就让我们捞人,大家都是一头雾水!”
高瘦官兵身侧的另一人拽住他,劝说:“行了行了,我听说西岚郡来了京城里的大官,就住在郡守府,想必咱们要找的人也是大官随行队伍里的人,乘船时不小心落水了。”
高瘦官兵鼻哼一声,“要真是这样,五六天过去,那人要么泡浮囊,要么都被鱼吃的只剩骨头渣滓,还能捞到什么?”
“官家有命,咱们做兵的不敢不从,赶紧捞吧……”
西岚郡的官兵还在清漓江搜寻人员踪迹,而晏依玉却已经在西岚郡城郊的一座山间木屋内悠悠转醒。
晏依玉艰难地睁开双眼,入目是破旧生霉的茅草屋顶,鼻间充斥着一股腐臭味。
她撑着身子在冷硬的床板上坐起,整个人尚且不清醒。
她记得自己在南巡的画舫上睡得好好的,半夜被人带走,从甲板扔下水,呛水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冰冷刺骨的江水与肺部极度缺氧的疼痛感。
晏依玉低首看着自己的双手,深深呼吸几下,才发现她居然还活着,她没死!
可这是哪儿?她是被谁救了?
晏依玉走出简陋的茅草小屋,木门咯吱被推开,下一刻院内的景状让她惊得双腿瘫软。
三个人的尸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个老妇人,一个佝偻老人以及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手边散落着斧头与菜刀。
他们死状极惨,无不是瞪大眼,面露惊恐。
从七窍里流出的鲜血将土地染成深褐色,死去已久,粗布衣裳下的肌肤耸动着蛆虫。
晏依玉瞬间明白,她初醒时鼻间嗅到的腐臭味竟是来源于此。
竹子扎的篱笆边负手站着一人,红蓝相间的衣袍被山风鼓动,衣角的八卦纹时隐时现。
他转过身,肤色是毫无血色的惨白,薄唇却似抹血般红艳。
勾唇诡异一笑,声若覆雪的铃铛,“你醒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