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春桃多去照看些,” 马茗茗伸手抚平芳霏皱着的眉头,“说起来,兰英姐的手艺已学了九成,就是经营上还差些。春桃常跟在我身边,这些琐事倒能应付。”
春桃放下热奶茶,笑着应话:“芳霏小东家尽管放心,这事交给我便是,还信不过我么?”
“自然信得过春桃姐姐。” 芳霏笑着吸了口奶茶,眉眼舒展开来。
“还有我那三个哥哥考秀才的事 —— 说起来,估摸也就大哥能去考府试。二哥三哥就算过了县试,怕也是垫底的,想来不会特意来州府跑这一趟。”
“就是大哥考府试时我不在,可惜了。” 芳霏还在念叨。
“好啦,咱们的大东家,” 马茗茗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小小年纪操这多心,仔细长出皱纹来。水灵灵的姑娘家,总皱着眉多不好看?你呀,一琢磨事就爱蹙眉。”
芳霏胡乱搓了搓脸,调整情绪,继续念叨:“大哥跟张晋、赵启年住一块儿,安全该是不用愁的。”
芳霏原本打算让姜广青住碧水阁或是顾府,上次送姜兰英去小食铺学厨时,想着自己说不定要离州城,便提了这茬。
当时赵启年也在,说什么也要把姜广青拉去他家住。
想来三个年轻人在一处,可以交流学问,大哥也乐意,芳霏便依了他的意思。
“对了,走之前总得回趟家。” 芳霏最后说。
“你打算啥时候动身?” 马茗茗顺着问。
“明儿回村,三日后咱们启程去京城。这两日先给县城和府城的碧水阁开个动员会,给两位新掌柜鼓鼓劲。”
“成,要我做啥尽管说。”
三日后,青州城外。芳霏撩开马车帘子,回头望了一眼,又轻轻放下,“二毛叔,走吧。”
“坐稳喽!” 二毛应了一声,扬鞭甩个脆响,“驾 ——” 马车轱辘碾着土路,不紧不慢地拐上往京城去的官道。
这趟出门,是芳霏来到这个世道头一回走远路。特意选了陆路,就想瞧瞧沿途的村镇景致、风土人情。
没多大功夫,王二赶着马从后头追上来,打马在前开路,竖耳听着周围动静。
这次芳霏出行是搭着王家镖局的伙儿。
芳霏坐的马车后头还跟着十辆装货马车,里头除了给刘氏商行的订货,还有带给京城张家、刘家的礼。
最当紧的,是几套芳霏精心设计的高定。
自打年前跟刘夫人商量着合开碧水阁,芳霏就下了心思琢磨,这几套是特意赶制的 “高定”—— 衣料用的是刘夫人专差送来的上等云锦,首饰头面上头缀的宝石,也挑的是成色顶好的。
因着,刘夫人在京城开的碧水阁,不比州城、县城的铺子能做私人定制,便改成每月由州城这边做几套,送过去搁在京城碧水阁顶楼,谁出的价高归谁,算是个拍卖的路数。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着,芳霏心里盘算着这趟进京要应对的种种,眼里头竟烧着点兴奋的火苗。
她扭头问:“茗茗姐,你说咱们这趟进京城,能顺顺当当的不?”
马茗茗刚从炭炉上提下冒热气的红泥小壶,往芳霏跟前的茶盏里续了些热水,应声说:“那还用说?指定顺当!”
芳霏抿了口茶,咂咂嘴:“刘夫人送来的这茶叶,果然是顶好的。” 她上辈子跑生意谈事时,也总爱备些好茶待客,可那会儿就算手头再宽裕,也难寻着这般好的 —— 真真是天上地下的差池。
“芳霏,我总瞧着,你不像个十岁的姑娘家。” 马茗茗忽然说。
芳霏来了兴致:“那茗茗姐看,我像多大的?”
“我可说了,你别恼。” 马茗茗先打了个招呼。
“不恼,你说便是。”
马茗茗琢磨了一下,认真道:“倒像是何夫人、赵夫人那般,经得多、见得广的模样。”
她可不是故意试探,这妹妹打从一开始就透着股特别,这会儿也是两人闲坐无事,随口便说了出来。
“茗茗姐,我要是说,我在梦里已经活过另一个三十年,你信吗?” 芳霏半开玩笑地说。
“信。” 马茗茗一脸认真,语气却带着叮嘱,“只是这话往后别对旁人说。”
芳霏微微一怔,随即心里涌上一股暖意,笑着应:“好,不说了。”
这边通往官道的马车悠悠走着,姜家小院的井边,姜阿奶看着正捣鼓草木灰的如意,思绪又飘到了芳霏身上,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阿奶,咋了?” 如意扬起沾了灰的小脸,关切地问。
姜阿奶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去脸上的灰,满眼心疼:“我这心里头不是滋味 —— 家里靠你撑着,外头又靠芳霏顶着,咱这俩丫头,真是家里的大功臣,叫人看着就心疼。”
“奶,我和芳霏真不觉着累,都是心甘情愿的。”
如意笑得露出白牙,“我就爱琢磨地农事,芳霏也喜欢她那些营生,这都是咱乐意做的,心里踏实着呢。”
这话句句是真心,半分没掺假哄人。
“那我也得发挥发挥这把老骨头的余热。” 姜阿奶的愁绪也就一瞬,她把如意按在凳上,“说吧,咋弄?我来动手。”
“好嘞,阿奶,那我就不客气啦!” 如意眉眼微弯,“阿奶你看,这草木灰和水按一比十的量混 —— 大概一瓢草木灰,配十瓢水就行。” 她指了指木桶边的葫芦瓢。
“晓得了!” 姜阿奶应着,挽起袖子就忙活起来。
此时,禾儿从前院快步走过来,扬声说:“大姑娘,门口有位自称李吏的求见。”
上回李吏来家里时,禾儿和穗儿还没到姜家,自然不认得。
“走,去前院瞧瞧。” 如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木灰。
李吏这回来,穿了身粗布短褂,见了如意就拱手作揖:“求姑娘教我棉花育苗的法子。”
原来,在听说如意要种棉花后,李吏就特意换下衙门的公服,寻了身方便下地的衣裳,诚心诚意上门来学。
“大叔不必多礼。” 如意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他这一拜,“您来的巧,我们方才正在后院调水浸棉花种子,要不要去看看?”
“要得,要得!” 李吏脸上顿时绽开喜色。
这么着,后院调配 “药水” 的活计,就从姜阿奶手里交到了李吏手上。
他倒也乐意,一边忙活一边眼亮地问:“如意姑娘,这棉花种子为啥要用草木灰泡呢?”
“棉花种子里头含油多,招虫子。这草木灰能防虫害,大叔该是知道的吧?”
李吏一边点头应着,手里的活计没停,跟着又问:“昨儿个李三兄弟送了件农具到县衙,叫啥‘营养钵成型器’,那用法我瞧了瞧,不晓得晚些时候,姑娘能不能带我去地里实地看看?”
“这有啥不行的。” 如意向来乐意跟爱惜农活儿的人多说道,当即应下。
这么一来,大半天的功夫,如意就都跟李吏围着农活探讨过去了。
临别的时候,李吏嘴唇动了好几下,终是把心里话吐了出来:“如意姑娘,能不能…… 收我做个徒弟?”
说完,脸上的紧张明明白白写着,连手都攥紧了。
沉默没片刻,一句 “可以” 猛地撞进李吏耳朵里。
“真、真的?多谢师父!” 他 “扑通” 一声跪到地上,脸上笑开了花,眼里满是真切的欢喜。
古人讲究礼节大过天,如意没法子,只得道:“这一拜我受了,只是往后再不许这样。我年纪轻,受不起这大礼,当心折了福寿。” 她又搬出这套说辞。
打这儿起,如意这位前世的农业博士,就在这架空的朝代里,成为了导师,朝着自己的目标,又迈开了一小步。
若是这农课能批下来,那才真是往前迈了一大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