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发时,天空中飘起了雪。风雪呼啸,天地间一片苍茫。
赵樽紧了紧裹在两人身上的玄色披风,韩蕾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三蹦子车队在雪花飘舞的官道上排成长龙,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刺耳。
“再坚持一会儿,前面就是拖木沟了。”赵樽低头在韩蕾耳边说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冻得通红的耳垂。
韩蕾点点头,目光穿过飘舞的雪花,已经能看到远处青灰色棱堡高耸的轮廓。
那是他们一手打造的钢铁堡垒,五丈高的城墙全部用水泥浇筑而成,四角突出的棱形堡垒形成交叉火力网,城墙上每隔十步就有一座箭楼,黑洞洞的枪口隐藏在垛口后方。
“是王爷他们回来了!”
箭楼上的哨兵用望远镜最先发现车队,兴奋的呼喊声穿透风雪。
很快,棱堡大门上方的红色信号旗升起,沉重的铁门在齿轮转动声中缓缓打开。
守军士兵从各个垛口中探出头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碳头第一个冲出来,这个皮肤黝黑的壮汉连铠甲都没来得及穿,只披了件羊皮袄。
“果然是王爷和王妃!”他咧着嘴大笑,露出一口白牙,“可把你们盼回来了!”
肖正飞紧随其后,这位亲兵统领比碳头稳重许多,但眼中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棱堡的守军纷纷走出棱堡迎接,三蹦子车队缓缓停下。
肖正飞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禀王爷,拖木沟棱堡一切安好,朝廷那帮龟孙子已经被我们打跑了!”
赵樽翻身下马,又小心地扶韩蕾落地。两人身上都落满了雪,像披了一层银甲。
“进去再说吧!”赵樽拍拍肖正飞的肩膀,“看你们这兴奋劲儿,战况很精彩?”
“何止精彩!”碳头搓着手,眉飞色舞,“简直是大快人心!朝廷大军连咱们的城墙根都没摸着,就丢下几千具尸体逃了!”
一行人穿过三道防御工事进入内堡。韩蕾注意到外墙上新增的弹痕和几处焦黑的爆炸痕迹,显然新筑的棱堡已第一次开张面对了战事。
棱堡内部却温暖如春,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蜂窝煤炉子,士兵们围坐在周围烤火煮茶,见她目光扫来,纷纷起身行礼。
议事厅内,热气腾腾的姜茶已经备好。
赵樽接过茶碗,示意众人坐下:“详细说说,朝廷大军来了多少人?领兵的将领如何?”
肖正飞清了清嗓子:“约莫五六万人,领兵的是个面生的将领,打的是‘平叛将军苏’的旗号。”
“苏?”韩蕾轻笑:“苏将军已经被王爷一枪爆头死了,领兵的是副将。”
“管他是谁!”碳头迫不及待地插话,“王妃您是没看见,那帮人推着云梯、冲车,还扛着破城锤,活像一群搬家蚂蚁。结果咱们的m16一响,他们就跟割麦子似的倒下一大片!”
肖正飞瞪了碳头一眼,继续专业地汇报:“按照王爷吩咐,我们先鸣枪示警,但他们不听劝,执意进攻。等他们进入三百步范围,第一轮齐射就打掉了他们的先锋营。”
韩蕾能想象那个画面——古代军队整齐的方阵在m16齐射中土崩瓦解,士兵们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爆炸的气浪掀飞。
她抿了口姜茶,觉得那味道有些呛鼻子。
“然后呢?”赵樽问。
“然后他们就乱了阵脚。”碳头又忍不住激动的插嘴,站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
“那个领兵的将军躲在阵中,一个劲儿下令冲锋。结果咱们藏在棱堡暗堡里的二十挺m16同时开火,那子弹跟下雨似的……”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m16同时开火的阵仗,那壮观又恐怖的场景让他到现在都还恐怖不已。
“哒哒哒哒!那些穿铠甲的跟纸糊的一样,前排的盾牌手连人带盾被打成筛子!”
肖正飞接过话头:“他们试图用弓箭还击,但我们的射程是他们的三倍。等他们冲到棱堡面前,已经折损了上千人。这时王妃留下的手雷就派上用场了……”
“对对对!”碳头兴奋地一拍大腿,“我亲自扔了两个,那帮人还以为是什么暗器,居然用刀去格挡!结果‘轰’的一声,连人带刀都上了天!”
他模仿爆炸的动作,逗得几个年轻亲兵笑出声。
赵樽却没有笑,蹙眉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没有”肖正飞摇头骄傲地说,“按照王爷制定的战术,所有操作武器的士兵都躲在射击孔后面,他们连我们的人都看不见。而且,就那一轮冲锋已经吓得他们丢盔弃甲了。”
韩蕾注意到赵樽眉头微蹙,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
那些朝廷士兵说到底也是大景子民,只是各为其主。她轻轻握住丈夫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他们就崩溃了。”肖正飞语气平静下来,“那个将军见势不妙,急忙鸣金收兵。我们按王爷吩咐,没有追击,让他们收走了伤员。战场上的尸体还是我们打扫的。”
“哼!还说呢!”碳头撇撇嘴:“要我说就该追上去全歼了,省得他们再来烦人。”
“碳头!“赵樽厉声喝止,“记住,我们的敌人是朝中的昏君和奸佞,不是这些奉命行事的将士。”
碳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议事厅一时安静下来,韩蕾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户望向外面。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她想起那些倒在雪地里的士兵,他们或许家中有老母妻儿,可他们的生命却永远留在了这个寒冷的冬日。
“赵樽,”她转身道,“我建议加强拖木沟棱堡的防御。朝廷这次吃了亏,下次可能会调集更多兵力,亦或者……改变战术。”
赵樽点点头:“正有此意。另外,派斥候盯着朝廷大军的动向,本王要知道他们退到哪里去了。”
“是!”碳头领命而去。
“你在想什么?”赵樽走到韩蕾身后,环抱住她。
韩蕾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我在想,我带来的这些现代武器,是不是太……残忍了?”
赵樽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乱世当用重典。若非这些武器,今日倒在血泊中的就是我们的将士,棱堡内的百姓也会遭殃。”
肖正飞见王爷和王妃抱在了一起,忍不住挑了挑眉。他想退出去,但又怕王爷会有啥吩咐,只得尴尬的靠在墙边闭目养神。
窗外,风雪渐急。棱堡内的蜂窝煤炉子烧得正旺,士兵们的笑声隐约传来。
而在几里外的荒野上,几千个坟冢正在大雪中渐渐被掩埋,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蜂窝煤炉子里的火苗欢快地跳动着,将铁皮炉膛烧得通红。
铝制水壶在炉盖上“咕噜咕噜“地冒着白气,壶嘴喷出的水蒸气在玻璃窗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
刚出去吩咐完斥候的碳头又走了回来,他顺手提起铝水壶为赵樽和韩蕾添满了茶。
赵樽轻咳一声松开韩蕾,然后脱下沾着雪花的狐裘大氅挂在门后,搓了搓手走到炉边。
“这次棱堡防御战,你们处理得相当漂亮。”
赵樽接过碳头递来的热茶,氤氲的茶香中,他深邃的目光扫过肖正飞和碳头。
“本王虽未亲临,但听这战报,你们指挥若定,把朝廷那帮人打得落花流水,应当嘉奖。”
肖正飞正用铁钳拨弄炉火,闻言手上一顿,黝黑的脸庞泛起红晕。
“王爷过奖了。要不是有新构筑的棱堡和那些新式武器,还有王爷您安排的周密计划,弟兄们哪能守得这么轻松。”
炉火映照下,他那谦虚的模样有些可爱。
碳头提着滚烫的水壶给自己添茶,闻言也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
“就是就是,那些手雷往城墙下一扔,不用打,就是吓也要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言不雅,偷瞄了眼韩蕾,见王妃只是抿嘴轻笑,这才松了口气。
韩蕾捧着青瓷茶盏暖手,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你们别谦虚了。”
几人正说着话,木门突然被“砰”地推开。裹着貂皮斗篷的荆州王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发髻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荆州遭受蝗灾,他放心不下,一直守在棱堡这里等待消息,刚刚他正在另一处和士兵们烤火吹牛,听说赵樽他们救灾回来了,顾不得外面风雪正大,便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样了?”荆州王顾不上抖落肩上的雪,一屁股坐在赵樽旁边的藤椅上,压得椅子“吱呀”作响。
他急切地前倾身子:“荆州情况如何?蝗灾可还严重?”
赵樽脸上刚刚泛起一点的笑意又渐渐凝固,茶盏在掌心转了半圈。
“情况……不容乐观。”他声音低沉,“飞蝗过境,庄稼和存粮都没剩下。我们带去的十几万只鸡鸭确实见效,但……”
“但什么?”荆州王攥紧了扶手,眼里的焦急显而易见。
韩蕾接过话头,温声解释:“鸡鸭捕食需要时间。眼下最棘手的是,朝廷大军队沿途劫掠,荆州百姓们……”
她顿了顿,茶盏在指尖轻轻晃动,“很多人家连最后一点的存粮都被抢光了。”
“混账东西!”荆州王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茶盏叮当作响。
他狠狠咬牙,额角青筋暴起,在炉火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早知如此,前日就该让棱堡士兵将他们全都轰成渣。”
赵樽按住他颤抖的手臂:“冷静一点。我们给各村都留了应急粮,加上那些鸡鸭,若省着点应该能够熬到明年开春。”
说着,赵樽突然若有所思地看向荆州王,“对了,你现在可以堂堂正正回荆州了。”
“什么?”荆州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脑子里划过上次黑衣人杀手潜入荆州王府的画面,若不是平川和刀疤他们潜伏在王府里相救,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一家现在……
“你……你要赶我走?”荆州王的眸子暗下去。
“你想哪儿去了。”赵樽失笑,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我是说,经此一役,朝廷自顾不暇。”
“来!先坐下。”赵樽按着他的肩膀坐下,又用眼神示意碳头给他沏了一盏茶。
赵樽将茶盏推到荆州王面前,旁边的炉火映得他眸中精光闪烁。
“朝廷十万大军还没到苍州,主将就被一枪爆头,过半将士回乡赈灾,在棱堡这里又折了几千兵卒,新帝一旦收到那些残兵败将的禀报,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生怕苍州的兵力会打到京城去,哪还有余力管你一个闲散王爷?”
“对啊!他现在怕你还来不及呢,哪还顾得上本王?哈哈哈……”荆州王怔了怔,突然哈哈大笑,笑声震得窗棂上的冰凌都簌簌掉落。
他满意的灌了一大口茶水,结果茶水太烫,他又“噗!”的一声吐了出来,张着嘴直哈气。
“好!好!等雪停了,本王就接上一家回去重修王府!”
他说着,忽又想起什么,转头对碳头和肖正飞挤挤眼。
“到时候你们来荆州,叫上平川他们,本王请你们喝醉仙酿。”他又看向韩蕾,“咱们还要将佐酒小菜的代理重新搞起来。”
韩蕾甜甜一笑,软糯的声音响彻在屋子里。“那是当然!这可是财路。”
碳头也憨笑着答应,“到时候,王爷可别小气哦!”
“哈哈哈……本王有醉仙酿和佐酒小菜的代理权,肯定让你喝个够。”荆州王心情大好。
自从到了苍州,他卸下了亲王的身份融入到他们这一群人的生活里,虽然跟他们一样要干力所能及的活,但在这里,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快活,不再是以前那种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日子。
见到这里的科技和发展,每日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他甚至连性格都变得爽朗了许多。
这时,肖正飞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肖统领,肖统领。这里是七号通讯站,北关平大元帅传来消息。收到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