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搭在窗台上的手指尖敲动着,在似笑非笑的尾音落尽后,抽手离开。
穿过半寸未关严的窗扉,下方酒楼门外,几个穿着国学监学子服的身影走了进来。
宣词仪面带烦躁的往里走,边上的酒楼小二自然是认识宣词仪的,凑上前去问声好。
“宣二公子有几日没来了!今日可要尝尝我们酒楼新酿出来的酒?”
宣词仪侧眸扫了眼小二,脚步却没停,抬手扔了袋银子过去后,声音带着不耐烦的说道。
“那便端过来尝尝,老规矩。”
“唉好嘞!”小二两眼放光的接稳钱袋,十分客气恭敬的目送宣词仪几人上了二楼的厢房。
只是还没等他乐呵两下,门口又大摇大摆的走近几人。
为首之人长的高瘦,眉弓深陷,好似宿醉不醒般的憔悴,目光又透着几分风流轻挑,一身华服穿在身上显得有几分空荡。
小二一眼认出了来的几人,最前边那个便是统领家的韩公子韩子幸。
他刚好上前赔笑,却见韩子幸仰着头目光在酒楼内四处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人。
小二:“韩公子!您这是要找什么?”
韩子幸瞥了眼他,不屑的嗤了声,问道。
“本公子来喝酒,你废什么话!”
韩子幸懒得同小二多说,带着人往酒楼二楼走去。
边走着还边丢下一句。
“给本公子备间上房!”
小二一听,忙的慌张追上去解释。
“韩公子,您今日来的不巧,上方都被订完了……”
韩子幸一听,面带不悦的停下脚步,瞪了小二一眼。
“没有便去腾出来!今日要是没有,我便叫我爹带着拆了你这破酒楼!”
说完带着人气势嚣张的往上走,小二不敢轻惹,只能下楼去禀报管事。
韩子幸带着人在二楼走廊转了一圈,没看到想找的人,无语烦躁的轻啧了声,质问身边的人。
“你不是说看到姓宣的进来了吗?人呢??”
韩子幸前两天在别处碰到宣词仪,那会他醉酒出来,路上碰见个姑娘长的水灵,不过调戏两句,什么都没做呢,刚好被从国学监下学的宣词仪碰见了。
这家伙上来就给了他一脚,害他当众出了丑,他记恨在心许久。
今日好不容易打听到消息,知道宣词仪身边没跟着国公府的人,他非得报了这个仇不可。
见身旁的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韩子幸更加烦躁了,踢了脚过去便打算继续找。
没走两步,远处长廊慢慢走过来一个姑娘,看衣着应当是个婢女,但模样长的清秀可人。
韩子幸眼睛微微眯起,一下忘了自己来的目的追了过去。
婢女端着醒酒汤刚走到一处厢房门前,正要进去,身后忽的伸来一只手摸了她的腰一把,吓的她惊恐回头,正好同韩子幸眯眼打量的目光对上。
婢女察觉到危险,惊慌失措的往后退,撞开了身后的门躲进去。
韩子幸嗤了声,带着人毫不示弱的走了进去。
里边正喝的醉醺醺的柏南淮正靠在酒娘身上休息,忽的听到有人闯了进来,微恼的睁开眼看去,便见他从府里带出来的婢女慌张进门。
“做什么呢慌里慌张的!”
他的话音刚落下,韩子幸几人的身影便绕过屏风,出现在柏南淮面前。
目光相对片刻后,韩子幸率先开口,他轻蔑的打量了几番柏南淮,故意笑道。
“哟,这不是柏二公子吗?怎么又闲情雅致在这喝闷酒?”
“前不久家中令慈不是刚刚病逝吗?哈哈!”韩子幸故意咬重了病逝二字。
上京的消息向来传的快,尽管再遮掩,总能打听到些许内幕。
不少人都清楚白氏的死是因为得罪了柏西宴。
听到韩子幸故意挑衅的话,柏南淮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自从白氏死后,柏正清因为不敢得罪柏西宴,不仅掩盖了风声,还草草将白氏安葬,一朝失亲,柏南淮心性大变。
面上的酒意散去,柏南淮目光阴鸷的站起身,捏紧手中的酒瓶。
“你胆敢再说一遍?!”
韩子幸几人一听,先是一听,随后哄堂大笑起来。
“这有什么不敢?你又不是柏家那位位高权重的柏相,本公子还能怕你不成!”
“若是没那位柏相,就你们柏家,连给本公子提鞋都不配!”
世家大族向来在乎尊卑,柏西宴同本家不睦多年,若不是看着柏西宴的面子上,上京里谁看得起柏南淮他们。
韩子幸眼看着柏南淮被气的脸色发红,笑的更加讽刺轻蔑。
他看了眼那个婢女,十分邪恶的打量了两眼,故意朝柏南淮说道。
“不过你家这个婢女长的倒是不错,可以带回去给本公子暖暖床!”
“你给我闭嘴!”柏南淮气的眼底泛起血丝,用力砸了个酒瓶过去。
被韩子幸他们后退躲开了,酒瓶砸碎在地,溅出一地瓷片。
柏南淮在听到他们说起白氏的不好时,便已经气的理智全无了。
多日的压抑痛苦令他这会眼中满是憎恨和杀意,双拳紧握。
所有人说他可以,为什么都要说他母亲的不是!
白氏或许对旁人不好,但她对柏南淮极好,所以他无法容忍旁人说这么嘲笑他的母亲。
不得几人反应,柏南淮像是疯了一般冲过去握拳朝韩子幸身上砸去。
待韩子幸反应过来,低骂了声后便回了手。
二人战斗在一起,出手都是下的死手,很快厢房内便砸了一地东西。
其他人没敢上前来,一是家世不够,二是大庭广众之下,若群殴打架出了人命便麻烦了……
柏家的几个婢女都被吓坏了,眼看着柏南淮被打的受了伤,想要跑出去喊人求救又被韩子幸的几个跟班拦下。
屋里哭吵成一团。
很快厢房的响动引来了管事,只是还没等管事理清楚状况,韩子幸被人用力踢出了屋内,柏南淮双眼血红的扑过去将他死死按压在围栏上。
此处的动静引来了周围宾客的注目,认出打架的二人是谁后,纷纷窃窃私语。
管事眼看着这两人不要命似的往死里打,没敢上前劝阻,只能在边上劝着。
就在一众人不知所措时,只听到边缘的栏杆发出一声脆响,不等众人惊呼,柏南淮和韩子幸二人双双翻摔了出来,重重的摔下了二楼。
韩子幸被垫在身下,摔下去后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喊声。
“我的腿!!”
可柏南淮摔下去后只能晕了片刻,随后跟失了魂一般死死盯着韩子幸,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他方才的话,爬起身目光搜寻着什么,顺手拿起偏上的椅子砸了上去。
“你该死!”
“柏西宴算什么东西!我一定会杀了他……”柏南淮的口中不断重复低喃着这两句话,一边用力朝韩子幸砸去。
一声巨响过后,韩子幸头上涌出鲜红的血迹。
柏南淮还在疯了似的砸人,边上有人回过神想要阻拦,还被他打伤了。
韩子幸带来的人只会意识到出了事,只能惊声大喊着。
“打伤人了!快去报官!”
酒楼内的众人被这一幕吓的纷纷躲避,二楼长廊上,被声音吵出来的宣词仪倚在柱子边,他认出了韩子幸,看到他被柏南淮打,只当他又犯了什么事,咎由自取。
只是看到流血后,他亦意识到有几分严重,正要往楼下走去时,忽的看到远处的楼梯上,有两道身影正悄无声息的往外走。
尽管皆用斗篷遮掩住了身形,但一眼看去,宣词仪便觉得有一道身影有几分下意识的熟悉。
只能等他回过神追出去时,已经找不到方才的两道人影了。
宣词仪眼眶微微泛红的望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群,像是感到茫然一般的慌乱。
直到身后的人追了出来,问他怎么了,宣词仪只是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往勇国公府方向回去……
不远处的暗巷中,傅重峦隐在一片阴影下,望着宣词仪离开的背影,眼中露出几分晦暗和愧疚。
他不知道宣词仪今日也会在这里……
亦不知如今,他该要以何种面目面对宣词仪,到底是盛宁,还是傅重峦……
按宣词仪的性子,他一定会恨他的欺瞒……
而且,真正的盛宁对他来说才最重要……
想到这,傅重峦沉默了一会,收起情绪,淡漠的同青将说道。
“走吧……”
……
大理寺
因为伤及旁人,再加上闹事的又是世家子弟,便由大理寺派人将人抓了回来。
这事在上京传开,说到底对世家名声不算太好。
大理寺便让人先压了下来。
审讯堂内,柏南淮几人被压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边上便是韩子幸几人,被诊治包扎好的韩子幸奄奄一息的躺在担架上,面色雪白。
大理寺正门外,一辆马车停下,马车上下来一人,初见一角暗紫官袍,随后便是柏西宴冰冷阴郁的脸。
没一会,马车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韩庞急冲冲而来的身影映入眼帘。
韩庞下了马后,看见柏西宴竟然来了,原本带着愤怒杀意的面上都不由一怔。
他快步走过去,忍下怒气皱眉问道。
“柏相怎么过来了?”
柏西宴只是淡淡瞥了眼韩庞,眼底不知想到什么,轻勾唇角,满是嘲讽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