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的怒骂和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一刻,他不再是君王,只是一个被亲生儿子背叛、剥夺了一切的可怜人。
“来人请走!”
李弘冀不再看被拖走的父亲,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了那高高在上的、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
他一步步,踏过地上的血迹,无视周围的厮杀与哀嚎,走向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宝座。
他的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血管中奔涌沸腾。
终于,他在龙椅前站定。
李弘冀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虔诚和贪婪,缓缓抚过那冰冷的、雕刻着狰狞龙纹的鎏金扶手。
指尖传来的坚硬触感和繁复纹路,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他沉醉。
然后,他猛地转身,一拂衣摆,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猖狂姿态,重重地坐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许久、终于爆发出的狂笑,从李弘冀胸腔中迸发出来,回荡在刚刚经历血洗、尚未平息的紫宸殿中!
这笑声充满了得偿所愿的极致快意,充满了对权力的绝对占有,更充满了扭曲的野心终于实现的疯狂!
他抚摸着龙椅两侧的龙头,身体微微后仰,仿佛要将整个江山都拥入怀中,脸上的笑容狰狞而得意,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
“从今日起!”
他止住笑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为大唐新主!”
马冥适时地捧着一份早已拟好的“诏书”,跪倒在丹陛之下,声音尖利而高亢:“臣,恭请陛下颁诏!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铎、钱公公以及殿内残存的、已投靠新主的侍卫太监们,也纷纷跪倒,高呼万岁。
声音在空旷而血腥的大殿中回荡,掩盖了殿外尚未完全停止的厮杀声,也宣告着一个以鲜血和背叛为开端的时代的降临。
阴雨依旧敲打着宫檐,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却洗不尽这紫宸殿内弥漫的刺鼻血腥和新皇猖狂笑声留下的森森寒意。
南唐的天,在交泰元年的这个阴郁午后,彻底变了颜色。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罢免镇压,清除异己,朝廷动荡。
交泰元年的九月,对南唐而言,是一个被血色与阴谋浸透的月份。
江宁城中,李弘冀在血洗紫宸殿、囚禁生父李璟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那张金碧辉煌的龙椅。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建康宫变成了清洗与更迭的舞台。
昔日李璟身边的重臣、稍有异议的官员,或被罢黜,或被投入诏狱,甚至不明不白地“暴毙”。
朝堂之上,一片风声鹤唳。
无数心灰意冷、不愿与新朝同流合污的臣子,愤然挂印而去,归隐田园,或于私宅中痛饮烈酒,大骂“篡位之奸贼”!
而钟谟、赵铎、马冥、柴克毅等“从龙功臣”,以及大批阿谀奉承、见风使舵之徒,则迅速填补了权力真空,占据了朝廷中枢的要害位置。
新贵们弹冠相庆,得意洋洋,将李煊登基视为自己飞黄腾达的起点。
江宁朝廷对外则竭力粉饰太平。
一道道冠冕堂皇的诏书发往各地,宣称“中主李璟因龙体久恙,深感国事繁巨,为江山社稷计,特禅位于皇太子弘冀(煊)”。
并正式改元“开乾”,寓意“开启乾坤,重振国运”。
一场血腥的宫廷政变,在官方文书上,被包装成了“父慈子孝、顺天应人”的权力和平交接。
九月下旬,开乾帝李煊在金陵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大典。
钟鼓齐鸣,旌旗蔽日,新皇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在群臣的山呼万岁中,一步步踏上丹陛,坐上了那以鲜血为代价换来的至尊之位。
他更名为“李煊”,取“光明炽盛”之意,试图以新名号洗刷旧日的污名与戾气,昭示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始。
然而,那龙袍之下包裹的,依旧是那颗因猜忌、杀戮和疯狂野心而扭曲的灵魂。
几乎就在李煊于金陵接受百官朝贺的同时,一路风尘仆仆的李从嘉,终于回到了潭州。
秋日的潭州,天高云淡,城外田野间麦浪翻滚,一片丰收景象,百姓们正忙于收割,暂时忘却了远方的战火与朝堂的诡谲。
然而,潭州永定军上将军府衙内,气氛却凝重如铁。
李从嘉刚踏入府衙,甚至来不及洗去征尘,一份份来自江宁的紧急密报便已呈上案头。
“李弘冀发动宫廷政变”
“囚禁先帝(李璟)尊为太上皇,登基称帝改元开乾,更名李煊,等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消息映入眼帘时,李从嘉握着密报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惊讶?有之。
李弘冀的狠毒与疯狂,超出了常人的底线。
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自从李景遂遇害,自己屡遭暗算,他便深知这位长兄早已被权力和猜忌腐蚀了心智,做出任何丧心病狂之事都不足为奇。
“传令!召集众臣议事!”
李从嘉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很快,永定军府衙的重重宫墙内,核心文武齐聚一堂。
赵普、潘佑、董蒨、贾彬、田霖、李雄、吴翰、莴彦等人肃立阶下,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潘佑性子最急,率先打破沉默,怒斥:“李弘冀!这厮!被逼得狗急跳墙了!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真是自绝于天下,昏聩至极!”
他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赵普捋须,眼中闪烁着洞悉世事的冷光,接口道:“自他毒杀齐王李景遂、屡次刺杀上将军未果,其心性之狠毒,行事之无所不用其极,便已昭然若揭。今日之举,虽令人发指,却也在情理之中。此獠,已非人伦可度!”
李从嘉端坐主位,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道“这个乱世,帝王死活,朝廷更迭,实为常态。”
他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痛与决绝交织的意味。
“似此等弑叔囚父、得位不正之行径,实乃天理难容,人神共愤!其罪,当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