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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七点二十分的时候,教室已经座无虚席。

过道上挤满了自带折叠凳的学生,后排甚至有人靠着墙根席地而坐。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几乎全都是来旁听的!

当早八姗姗来迟的大三本科生们,来到教室,看到教室里水泄不通的情况之后,不禁发出了灵魂一问:“难道我来错教室了?”

他们拿出手机,仔细对照课表,又重新确认了教室编号。

“是我们的教室没错呀!”

“课表也对得上!”

“不可能我们这么多人全都走错教学楼了吧?”

……

一番核查之后,姗姗来迟的本科大三学生们一脸懵逼,大眼瞪小眼的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

最后还是班长问了坐在后排的一个同学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来旁听周教授的课的。

班长把结果告诉其他同学之后。

来上早八的大三本科生们:????

不是,你来旁听的把我们教室坐满了,那我们来上课的坐哪?

我们也没迟到呢!

最多就是来得稍晚一些,难道来晚了不配坐着听课吗?

难道以后我们上早八都要提前一个小时来占座位了吗?

来旁听的教授和学生们,也很尴尬。

他们这些来旁听的,把人家坐位全占完了,让人家没法上课,到哪里都不占理。

总不能把人家赶出去,不让他们上课吧?

至于自己白白把好不容易占到的位置让出来,似乎也不太甘愿。

更尴尬的其实还是来旁听的老师们。

他们当然可以来旁听的学生们出去,把位置让给来上课的本科生们。

作为老师,他们有这样的权力。

他们甚至可以自己留下来旁听,让其他来旁听的学生让出座位。

——这是许多学校的老师、领导们一贯的做法。

大家都认为这样理所应当。

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这些京大的教授们,有着自己的操守。

他们的良知和操守,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尴尬的气氛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几位老教授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彼此交换着无奈又好笑的眼神。

最后,还是张老教授率先起身,环顾四周之后,笑着对来旁听的学生们说道:“同学们,咱们这些‘不速之客’可是占了主人的位置了。”

他笑着摇摇头,拿起自己的笔记本,“既然是来学习的,坐哪里不是学?我这把老骨头站着听听也无妨。”

他这一起身,其他几位教授也纷纷跟着站起来。

“张老说得对,咱们是来取经的,可不是来捣乱的。”古籍研究所的所长一边说,一边示意身边的研究生们都起身,“都把位置让出来,给这节课真正的主人。”

一位满头银发的女教授更是幽默地打趣道:“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听说周教授的课精彩得很,站着听说不定更能提神醒脑呢!”

来旁听的学生们见状,也都不好意思再坐着了。

一时间,教室里响起一片收拾东西和起身的窸窣声。

那些原本不知所措的大三本科生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摆手:

“教授您坐吧,我们年轻,站着听也行!”

“是啊是啊,您坐您坐!”

张老先生却执意不肯,已经拿着笔记本站到了墙边:“这怎么行!我们是客,你们是主,客随主便,天经地义。再说了……”

他眨眨眼,露出顽皮的笑容,“我站着听得更清楚,离周教授更近嘛!”

这话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最终,在几位老教授的坚持下,旁听的学生和老师们都主动让出了座位,自发地靠墙站立,或者坐在自带的折叠凳上,将正式的座位留给了选课的学生。

几位老教授更是挤到了讲台两侧的空处,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兴致勃勃地翻看着笔记,期待着课程开始。

还有一些同学,在教室里实在站不下了,就站在了外面的过道里。

曹乐坐在后排,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未见过哪位年轻教师的课能吸引如此多的学界泰斗前来旁听,更没见过这些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们为了一堂课如此谦逊而热切。

他们站在教室两侧,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洋溢着求知若渴的光彩,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

……

太阳渐渐从东边的山头爬了上来,周硕依旧掐着点,在上课前几分钟来到教室。

他一到教室里,就看到了这奇怪的一幕:

他上节课见过的许多学生惴惴不安的坐在前面,后排坐着一些陌生的面孔,几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则兴致勃勃的站在旁边。

教室外的过道里面,还站着许多学生,时不时向教室里张望。

周硕见到这样的场面,都懵了一下。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周硕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几位老先生都是是学术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着作等身,德高望重,此刻却甘愿屈尊站立,把座位让给这些年轻的学子。

他们虽然已经白发苍苍,却仍保持着对学术最纯粹的赤诚与热爱,宁愿自己辛苦站立,也要确保学生们能安心听讲。

这样的求知精神!

这样的高风亮节!

这样的师长风范!

试问如今的学术界,还有几位学者能有这样纯粹的风骨与胸襟?

周硕快步上前,朝几位老先生深深作了一揖:“张老、李所长、王教授,几位先生这样站着,真是折煞学生了。”

张老朗声笑道:“周教授不必客气。学问之道,达者为先。我们这些老骨头站一会儿也不妨事。”

“这怎么使得?”周硕语气诚恳,“诸位先生能来指点,已经是学生的荣幸,哪里还有让师长站着的道理?”

他环视这间拥挤的教室,目光扫过那些惴惴不安坐在前排的本科生,又看了看挤在过道里的旁听生,当即有了决断。

“这样吧!”周硕提高声音,让全班都能听见,“今天来旁听的同学太多,这间教室确实显得局促了些。”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离上课还有几分钟,隔壁阶梯教室正空着,完全足够容纳这许多人。大家如果不介意,我们就换到那里去上课,如何?”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赞同之声。

选课的本科生们明显松了口气,旁听的学生们也面露喜色。

周硕办事利落,当即吩咐班长去取钥匙,自己则组织众人有序转移。

不过盏茶功夫,所有人都在宽敞的阶梯教室安顿妥当。

选课的学生坐在中间区域,旁听生分坐四周,几位老教授被周硕特意请到第一排就坐。

待众人坐定,周硕站在讲台前,环视座无虚席的教室,含笑道:“看来从今往后,这门课都要换到这间教室里上了……”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会意的轻笑。

他转向几位老先生,“方才让诸位先生久站,是学生考虑不周。”

张老摆手笑道:“周教授不必挂怀。你上回讲的校勘四法,我们几个老家伙琢磨了好几日,确实精妙非常。今日特来再听高论。”

“先生过奖了。”周硕谦逊道,“不过是整理古籍时的一些心得,还要请诸位先生指正。”

他很快转入正题:“上回我们讲了校勘四法的纲要,今天,我们就以《古文尚书》中《大禹谟》篇的一段文字为例,进行一番实操演练,以便于大家更好的理解和掌握这校勘四法。”

周硕说完,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一行字。

又在下方列出三个版本的异文:

甲本作“文命”,乙本作“文令”,而丙本,此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漫漶难辨。

周硕手上还拿着粉笔,面对台下众人,不紧不慢的开口:“大家请看,单单是这开篇的第一句,就已经出现了不同的版本。那么,我们又当该从哪里着手呢?”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竖起耳看向周硕。

“首先,我们应该使用对校法。”

周硕说着,在黑板的左侧写下“对校”两个字。

“所谓对校法,就是把每个版本的异同之处一一陈列出来,甲本作‘命’,乙本作‘令’,丙本残缺,这是第一步。”

周硕顿了顿,见学生们都在认真记录,等他们记录完毕,都抬起头来,才继续说道:“其次,我们应该使用本校法。”

周硕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本校”两个字,继续说道:“这时候,我们就要查询《古文尚书》里面的其他篇目,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出现同样的词句。”

“经过一番辛苦查询,我们得知,‘文命’一词在《禹贡》《益稷》等篇目中多次出现,而‘文令’一词则从未在其他篇目出现过。”

“由此便可以推断,‘文命’是原文的概率,要比‘文令’的概率大得多。这就是内证,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本校’。”

坐在第一排的张老教授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而台下的学生们,则都是一片恍然大悟的神色。

“当然,孤证不立。我们不能仅仅凭借这一个证据,就武断的判定‘文命’是原文。”

周硕笑了一下,继续道:“接下来,我们就应该使用他校法。”

周硕转身又在“本校”下面,写下“他校”两个字。

“现在,我们就要查其他的书。看看其他作品里,有没有相关的记载,或者是对此文的引用。”

“通过一番艰辛的查找,我们在《史记·夏本纪》里面,引用了这篇文章,引用的版本为‘文命’,《汉书·地理志》里面,对此文的引用,也与此相同。”

“这就是旁证,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他校’。”

这时候,一位同学举手提问:“周教授,若是《墨子》《荀子》等先秦诸子中也有引文,我们又当如何辨别取舍?“

“这位同学问得好。“周硕含笑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如果我们在其他作品当中看到不同的引文,就应该视其时代早晚,择善而从。假如是先秦两汉的书籍,其价值绝不亚于正史。”

最后,他在黑板左侧写下“理校”这两个字。

周硕总结道:“到了这一步,对校、本校、他校都指向指向‘文命’。假如不那么严谨,我们实际上已经可以下结论:‘文命’就是原文。”

“但是,做学术,绝对是不可以将就的,我们一定要严谨严谨再严谨。”

周硕一连说了三个“严谨”,“这时候,我们就需要采用‘理校法’,来做最后的判断。”

“而这,也是最考验我们平时的积累和学识的一步。”

周硕转身面向黑板,又在写下两个十分相似的古篆字,正是‘命’‘令’二字。

周硕继续说道:“‘命’和‘令’这两个字,篆书的字形十分相近,所以在抄写、摘录、传播的过程中,极容易发生讹误。”

“但我们可以通过文意和语境来判断。”

“‘文命’在这里指的是大禹的名字,这在《史记·夏本纪》中有明确记载:‘夏禹,名曰文命’。而‘文令’一词,在先秦文献中既非常见词汇,放在此处也语义不通。”

他停顿片刻,让学生们消化这个信息,继而说道:“再者,从文字演变的角度看,‘命’与‘令’在甲骨文、金文中本为同字,后来逐渐分化。这两个字形近义通,古籍中互讹的例子甚多。但在此处语境中,显然‘文命’更为妥帖。”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张老教授微微颔首,轻声对身旁的李所长道:“”此说甚是。二字形近易讹,然义有专属。周教授此解,可谓切中肯綮。”

周硕似乎听到了老教授的赞许,朝那个方向微微一笑,继续讲解:“因此,通过理校法的分析,我们可以确信,此处当以‘文命’为原文。这个过程,看似繁琐,实则每一步都不可或缺。对校让我们知异同,本校让我们明体例,他校让我们广参证,而理校则让我们最终定是非。”

他放下粉笔,环视教室:“校勘之学,既是科学,也是艺术。既要严谨求证,也需灵心妙悟。希望通过对这个例子的剖析,能让大家对校勘四法有更深入的理解。”

教室里安静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几位老教授相视而笑,眼中满是赞赏。

张老更是轻声感叹:“后生可畏啊!这套方法既系统又实用,真是古籍整理的一大福音。”

曹乐坐在后排,看着讲台上从容自若的周硕,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古文字变得生动起来。

他悄悄在笔记本上记下一行字:“校勘四法:对校明异同,本校辨体例,他校广参证,理校定是非。”

……

周硕又举了几个《古文尚书》中的例子,将校勘四法运用得淋漓尽致。

他讲到《汤誓》中“非台小子敢行称乱”一句,有的版本将“台”字误作“嗣”,便引导学生们运用四法辨析:“对校列出异文,本校查《尚书》中‘台’作‘我’解的用例,他校引《尔雅·释诂》中‘台,我也’为证,最后以理校断定‘嗣’乃形近而讹。”

讲到《盘庚》篇“若火之燎于原”时,周硕更是妙语连珠:“有的版本将‘燎’作‘僚’,这就好比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写成‘星星之火可以僚原’,岂不是让人莫名其妙?”

这生动的比喻引得满堂欢笑,连几位老教授都忍俊不禁。

每一个案例,周硕都循序渐进地演示四法的运用,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妙喻取譬,将原本枯燥的校勘工作讲得生动有趣。

学生们更是听得入神,连笔记都忘了记,直到周硕提醒“此处当记”,才慌忙提笔。

几位老教授不时交换赞许的目光。

张老低声对李所长道:“周教授此法,真可谓金针度人。将校勘之学说得如此明白晓畅,实在难得。”

李所长点头称是:“更难得的是,他不仅讲方法,更讲治学态度。你看他强调‘孤证不立’,强调‘严谨严谨再严谨’,这是在传授方法的同时,更在培养学生们的学术品格啊!”

课程接近尾声时,周硕总结道:“校勘犹如破案,要重物证,也要重推理。对校、本校、他校好比搜集证据,理校则是综合研判。四法并用,才能还原文本来面目。”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沉:“我们做校勘,不是为了显摆学问,而是为了对古人负责,对历史负责。每一处校改,都要经得起推敲,对得起良心。”

这番话说完,教室里静默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既为周硕的精妙讲解,更为他那份严谨求实的学术精神。

下课铃响,众人犹觉意犹未尽。

周硕布置了一份简单的课后作业之后,这才宣布下课。

下课铃声响过许久,教室里的热烈气氛却仍未散去。

学生们一边收拾纸笔,一边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教室,路上依旧忍不住讨论着刚刚课堂上的精彩内容。

几位老教授早已按捺不住,纷纷起身走向讲台。

张老教授走在最前头,还未到讲台前便抚掌赞叹:“妙哉!周教授今日这堂课,真可谓金声玉振,令人茅塞顿开!”

李所长紧接着说道:“何止是茅塞顿开,简直是振聋发聩!这套校勘四法,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实在精妙绝伦!”

那位银发女教授笑吟吟地补充:“最难得的是周教授将如此精深的学问讲得这般明白晓畅。方才听你剖析‘命’‘、令’二字之辨,引证之博,推理之密,实在令人叹服!”

周硕连忙谦逊地回礼:“诸位先生过誉了。学生不过是把平日研习所得略作整理,还要请各位师长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张老教授朗声笑道,“该是我们受益才是。你这四法,看似简单,实则蕴含大智慧。对校以明异同,本校以辨体例,他校以广参证,理校以定是非。四法相济,可谓尽校勘之妙!”

李所长颔首称是:“正是如此。以往校勘多是各凭经验,如今周教授总结出这套系统方法,实乃嘉惠学林之盛事。此法不仅可用于古籍整理,对经学、史学乃至诸子研究,都有莫大助益。”

“说得是,”另一位教授接口道,“特别是理校一法,最见功力。既要通晓文字音韵,又要明辨典章制度,更需融会古今,这等学识修养,实在难得。”

几位老先生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间满是激赏。

周硕始终保持着谦逊的态度,认真倾听每一位教授的点评,不时微微欠身致意。

张老教授忽然感叹道:“今日听周教授讲课,不禁想起先师当年教诲:学问之道,贵在融会贯通。观周教授今日所讲,既重考据,又不拘泥;既讲方法,更重义理。这般治学态度,实乃我辈楷模。”

“张老说得极是,”银发女教授含笑附和,“更难得的是周教授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讲学时引经据典如数家珍,剖析疑难如庖丁解牛,这等功力,实在令人惊叹。”

几位教授又讨论了些学术问题,对校勘四法的应用各抒己见。

周硕时而倾听,时而简要回应,言谈间既显学识,又不失谦恭。

最后,张老教授握着周硕的手,诚挚说道:“周教授今日所授,令老夫受益匪浅。盼能常来交流,共研学问。”

其他教授也纷纷附和,相约日后继续探讨。周硕一一应下,恭敬地将几位老先生送出教室。

这时,教室里的学生大多已经离去,只剩下几个还在整理笔记的。

曹乐故意放慢动作,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讲台旁的对话。

曹乐站在不远处,将这番对话尽收耳中。

见几位学界泰斗对周硕如此推崇,他心中最后那点不甘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待教授们离去,周硕方才返回讲台收拾教案。

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但眉宇间露出一种别样的成就感。

今天讲得这些内容,除了校勘四法是陈垣先生原创之外,其他内容,都是他在写《古文尚书疏证》时,总结所得。

能得到这么多学术界大佬的认可,这可比赚几个小目标令他高兴得多!

曹乐见状,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周教授,今天的课真是太精彩了!“

周硕虽然不认识曹乐,但他猜出这大概是一位来旁听的研究生,因为第一节课他没有看到这个学生。

周硕温和一笑:“谢谢。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没、没有,”曹乐连忙摆手,“就是觉得……觉得您讲得真好。”

说完这话,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快步离开了教室。

周硕望着曹乐远去的背影,轻轻摇头笑了笑,继续收拾讲台上的物品。

窗外,秋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在空荡的教室里,为这个充满学术气息的早晨增添了几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