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琋小队从腐骨沼泽归来后,局里给了一周的休整期。这天深夜,她刚结束灵力调息,放在桌角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弹出一条陌生的私信,来自一个名为“弦断有谁听”的网友。
【救救我……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信息发送时间是十秒前,附带一张模糊的照片。林琋点开图片,画面里是间卧室,台灯的光晕下,书桌一角的古筝琴弦上,挂着一缕乌黑的长发,发丝末端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粘液,像凝固的血。
她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回了条消息:【详细说一下情况。】
对方几乎是秒回,文字带着明显的颤抖感:【我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三天前在二手市场淘到一架民国时期的古筝,卖家说这琴是祖传的,音色特别好。可买回来当晚,我就听到琴自己在响,不是完整的曲子,就是断断续续的弦音,像有人在试音……】
林琋皱眉,指尖在手机壳上轻轻敲击。二手市场的老物件最容易附着阴灵,尤其是乐器,本身就容易吸纳人的情绪,年头久了很容易出问题。
【昨晚更可怕。】对方的消息继续发来,【我半夜醒来,看到琴前坐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背对着我,手指在琴弦上动,可她根本没碰弦!琴弦自己在颤,发出的声音特别尖,像指甲刮玻璃……我吓得不敢出声,等我开灯,她就不见了,只有琴弦上多了这缕头发。】
林琋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向楼下。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的光在路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被打碎的镜子。她回消息:【琴现在在哪?方便视频吗?我需要看看它的状态。】
对方迟疑了片刻,发来一个“好”字,紧接着弹出视频通话请求。林琋点了接听,屏幕上出现一张年轻女孩的脸,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背景正是照片里的那间卧室。
“林……林小姐?”女孩声音发颤,镜头晃了晃,对准书桌。那架古筝通体乌黑,琴身刻着缠枝莲纹样,边角处的漆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头,确实有年头了。最显眼的是琴弦,七根弦都绷得很紧,第三根弦上还缠着那缕长发,在镜头晃动的光线下,像条小蛇。
“你叫什么名字?”林琋的声音尽量放平缓,“把镜头凑近点,我看看琴身有没有特殊的标记。”
“我叫孟瑶。”女孩依言调整手机角度,镜头慢慢扫过琴头。就在这时,屏幕突然闪了一下,像接触不良,画面瞬间变成一片雪花。两秒后恢复正常,但琴头位置多了个模糊的影子——一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人侧影,正低着头,似乎在看琴弦。
孟瑶显然没注意到,还在念叨:“这琴买回来后,我总觉得冷,开着空调也没用,尤其是靠近它的时候,像站在冰窖里……”
林琋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盯着那个侧影,女人的头发很长,垂到腰间,发尾微微卷曲,和琴弦上的那缕头发一模一样。“孟瑶,”她刻意加重语气,“你现在仔细看琴头,有没有看到什么?”
孟瑶一愣,顺着镜头看去,脸色“唰”地白了。“那……那是什么?”她声音陡然拔高,手机剧烈晃动起来,“那里没人啊!”
屏幕里的侧影动了,缓缓转过头。因为镜头模糊,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片惨白,像蒙着层薄纸。随着她转头,古筝的第三根弦突然“铮”地一声绷断,断弦弹起,扫过镜头,屏幕瞬间黑了下去,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声。
“孟瑶?孟瑶!”林琋对着手机喊了两声,对方没有回应,通话被强行挂断。她立刻回拨,却只听到忙音。再发私信,显示“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那个账号像是凭空消失了。
林琋捏紧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刚才那个侧影的阴气很重,且带着强烈的怨念,绝不是普通的游魂。她迅速打开电脑,根据孟瑶的账号信息和音乐学院的线索,查找到她的住址——就在市区另一端的老旧居民楼,离这里不到五公里。
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林琋快步下楼。深夜的楼道里,声控灯接触不良,她每走一步,灯光就闪烁一下,将她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楼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暗处窃窃私语。
驱车穿过寂静的街道,二十分钟后,林琋停在那栋居民楼下。老式单元楼没有电梯,墙皮斑驳脱落,楼道口堆着些废弃的纸箱,在风里摇摇晃晃。她抬头看向五楼,孟瑶家的窗户黑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窗帘缝隙里透出点微弱的光,像是手机屏幕的亮度。
楼道里没有灯,林琋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在楼梯扶手上晃动,照亮扶手上厚厚的灰尘和几处暗红色的污渍。刚走到三楼,就听到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弦音,不是古筝的音色,更像是用指甲在生锈的铁丝上刮动,尖锐刺耳,顺着楼梯缝渗下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加快脚步,到五楼时,弦音突然停了。孟瑶家的门虚掩着,留着道两指宽的缝,里面没开灯,只有那架古筝的方向,隐隐透出点幽绿的光。
林琋从背包里摸出张辟邪符攥在手心,轻轻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灰尘的味道,古筝就放在靠窗的位置,琴身上的幽绿光芒忽明忽暗。
“孟瑶?”林琋轻声唤道,没有回应。她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客厅,突然停在沙发旁——孟瑶倒在地上,双目圆睁,脸色青黑,嘴角溢出点黑血,已经没了呼吸。她的右手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指尖还沾着点琴弦上的暗红色粘液。
而那架古筝前,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白旗袍的女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琴凳上。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移动,明明没碰到弦,琴弦却在自己颤动,发出“嗡嗡”的低鸣,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怨毒。
“民国三十年,三月初七,雨。”女人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说这架琴送我,等他打完仗回来,就用这琴给我弹《凤求凰》……”
林琋握紧灵力匕首,缓缓靠近。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旗袍的下摆沾着些泥土,像是刚从土里爬出来。“你是谁?为什么要害人?”
女人猛地转过身,林琋这才看清她的脸——皮肤是泡发的白,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洞,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他没回来。”她咧开嘴笑,声音陡然尖锐,“他带着别的女人跑了,留我一个人在防空洞里等死!这琴是他送的,凭什么别人能碰?”
随着她的嘶吼,古筝的琴弦突然全部绷紧,发出“嗡”的一声共鸣,声波像有形的箭,朝着林琋射来。林琋迅速侧身,声波擦着她的肩膀飞过,撞在墙上,震落一片墙皮。
女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缕黑发,缠绕着古筝的琴弦。琴弦上的暗红色粘液顺着发丝滴落,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倒映出张模糊的男人脸,像是在哭。
“这琴沾了我的血。”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当年炸弹炸塌防空洞,我被压在下面,手还抓着琴……血渗进木头里,这琴就是我的骨头,谁碰谁就得替我等他回来!”
七根琴弦突然同时绷断,断弦如银蛇般朝着林琋缠来。她挥起灵力匕首,斩断靠近的弦,却发现断弦落地后又自动接起,变得更加坚韧,上面还沾着那缕乌黑的长发。
“她的怨气和琴融为一体了。”林琋心头一沉,这种器物灵最难对付,尤其是与死者骸骨或血液深度融合的,普通的驱邪符根本没用。她后退两步,从背包里摸出张“镇魂符”,指尖凝聚灵力,准备先试试压制。
就在这时,墙上的挂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随着钟声落下,古筝的琴身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一样顺着琴身流淌,在地面上画出个诡异的符号——那是个残缺的“囍”字,右边的“吉”字少了最后一笔。
“他答应要娶我的……”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可他没来……”
无数只苍白的手从地板的符号里伸出,抓向林琋的脚踝。她迅速施展“灵影幻步”避开,脚尖点地的瞬间,发现地板上的“囍”字符号正在发光,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是血契咒。”林琋认出这符号,是民间一种恶毒的诅咒,通常用于情杀或殉情,以血为引,将怨气封在信物里,凡是触碰信物的人,都会被拉入诅咒幻境,替死者完成未了的心愿。
她反手从背包里抽出张“破幻符”,注入灵力后朝着符号掷去。符纸落在符号中央,发出“滋滋”的声响,符号的光芒黯淡了几分,但那些苍白的手反而抓得更紧,甚至顺着墙壁往上爬,指甲刮过墙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女人的身影重新凝聚在古筝旁,这次她手里多了把剪刀,正一下下剪着自己的头发,剪下的发丝落在琴弦上,瞬间化作新的琴弦。“你帮我找到他好不好?”她转过头,黑洞洞的眼眶对着林琋,“找到他,让他来陪我……”
“执念太深,只会害人害己。”林琋握紧匕首,“他若负你,自有天道裁决,但你滥杀无辜,已经犯了阴阳戒律。”
“无辜?”女人突然尖叫,“她凭什么用我的琴?凭什么能安安稳稳地活着?我在防空洞里被压了三天三夜,骨头都被老鼠啃了,她却能坐在这弹琴!”
古筝的琴弦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杂乱的弦音,而是段悲伤的调子,像是《凤求凰》的变奏,却每个音符都透着股怨气。随着琴声响起,房间里的温度骤降,窗户上凝结出层白霜,霜花的形状竟和古筝上的缠枝莲一模一样。
林琋感到灵力运转开始滞涩,这是怨气侵蚀的征兆。她深吸一口气,决定速战速决。左手捏诀,右手持匕首,口中念诵“乾坤净化咒”,金色的灵力在她周身流转,形成道淡淡的光盾。
“净化?”女人冷笑,“你净化得了我的怨气,净化得了他的背叛吗?”她猛地将剪刀刺向古筝,琴身发出声凄厉的悲鸣,所有的琴弦同时断裂,化作无数道银线,朝着林琋的光盾缠来。
银线撞击在光盾上,发出“叮叮”的声响,光盾剧烈摇晃,出现了细密的裂痕。林琋咬牙坚持,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光盾,同时寻找女人的破绽——她发现女人每次发动攻击时,脚下的“囍”字符号都会闪烁,尤其是右边那个残缺的“吉”字,光芒最亮。
“原来如此。”林琋心中了然,这个诅咒的核心,就是那个未完成的“囍”字。她突然收盾,借着银线袭来的力道侧身翻滚,避开攻击的同时,将匕首朝着“吉”字的缺口掷去。
匕首带着金色的灵力,精准地落在缺口处,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像是扎进了皮肉里。女人发出声凄厉的惨叫,身影剧烈扭曲,旗袍上渗出无数血点,像是被匕首刺穿了身体。
“你坏了我的事……”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我等了他九十年……九十年啊……”
随着她的嘶吼,古筝开始碎裂,木头飞溅中,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琴胆,而是半截人的指骨,指骨上还套着枚锈迹斑斑的银戒指,戒面上刻着个“安”字。
林琋认出那是民国时期男子常用的款式,想来就是那个“他”留下的。指骨一出现,女人的怨气突然变得极不稳定,既愤怒又悲伤,身影在透明与凝实间反复切换。
“他也死了。”林琋捡起那截断骨,指骨入手冰凉,还带着点潮湿感,“这戒指内侧有字,你没看到吗?”
女人的动作顿住了。林琋翻转戒指,内侧刻着行小字,因为锈蚀看得不太清,但能辨认出“民国三十一年,于长沙会战阵亡”。
“他没跑。”林琋的声音放轻了些,“他去打仗了,没能回来。”
女人的身影僵在原地,黑洞洞的眼眶里,第一次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像在哭。“阵亡……”她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的怨毒慢慢褪去,只剩下无尽的茫然。
房间里的寒意开始消退,那些苍白的手渐渐缩回地板,“囍”字符号的光芒彻底熄灭。古筝的碎片停止飞溅,断弦落在地上,化作点点荧光,和女人的身影一起,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林琋将那截断骨和戒指收好,准备明天联系局里的档案部门,查查这位“安先生”的名字,也好让他们合葬。她走到孟瑶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微弱的气息——刚才女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孟瑶只是被怨气震晕了。
窗外的天不知何时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书桌的残琴上,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浮动。林琋拿出手机,给局里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医疗组过来处理后续。
挂了电话,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已经变成灰色的头像“弦断有谁听”,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这世间的执念,往往始于深情,终于怨毒,就像那架古筝,本是定情信物,最终却成了索命的工具。
她收拾好东西,起身下楼。楼道里的声控灯终于恢复了正常,亮堂堂的,照亮了墙上那些暗红色的污渍——仔细看去,像极了干涸的血迹,或许这栋楼里,早就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走到楼下时,医疗组的车正好赶到。林琋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晨风吹起她的发梢,带着点草木的清香,驱散了夜半的阴霾。她知道,这起由私信引发的惊魂事件结束了,但手机屏幕的另一端,或许还有更多等待救援的信号,在寂静的深夜里,闪烁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