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速奔行的身影停了下来,被护在怀中的人影察觉到外面的风声消融,抬起了头,看向了前方。
一层雾气从通道深处涌出,这种诡异的现象暂时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这场雾无味、轻薄,却又沉重得无处不在。正如那笼罩湖面,孤独地试图推动纺车的雾一般。
“这场雾和箱中湖泊的雾气很像……”
维尔汀跳下来,伸手触碰着无形的雾气:“没错……我曾经见过这种雾,在箱中的湖泊周围……”
“还好没有带其他人过来。不然,我们还得分心照顾昏迷的他们。”
凌依走到她的身边,看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头顶,这才发现她的礼帽在刚才的奔跑中遗失了。
“怎么说 ?我们要进去吗?”
“嗯。”凌依点了点头:“我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精神力探测我会一直开启,有什么危险我应该也可以反应过来。”
“那么……走吧。”
迈步向着神殿的最深处走去,翻涌的雾气逐渐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越是深入神殿,雾气便越是浓重,直至连所在何处都难以分辨。
“……我走到了哪儿?”
维尔汀喃喃问道。
但她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而且此时她更是愕然发现,刚才一直搭在凌依肩膀上的手,现在居然悬在了空中。
他们失散了。
没有陷入恐慌,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摸索着向前走去。
在无尽绵延的白色之中,一条金色的丝线飘忽着落到了身旁。
维尔汀伸手抓去,丝线却穿过了她的手掌。
“是纺车的线……但为什么……我无法捉住它?”
“……?”
一阵哼唱声传来。
“是谁?”
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朦胧雾气的尽头,隐约能看见正缓缓转动的金色圈环。
熟悉的景致。一如千百年前,一如数十年前,一如昨日。
“我应该在哪里见过这一幕……但……”
什么都想不起来。
轻柔的歌声牵着丝线引导去路,追寻的答案就在前方。
来吧。向前走,更近一步。
直至触及雾气深处的记忆。
“……我忘记了什么?”
再次向前一步。
“我遗忘的东西……去了哪里?”
从喉间传出的稚嫩声音让维尔汀微微一惊。
低头看去,一抹白衣映入眼帘。
…………
“你忘记了这个吗?”
一个温柔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随即,一顶熟悉的帽子被素手托举到她的面前。
一顶帽子。一顶靛色之上,系着温柔碧青色丝带的帽子。
“噢,是的……这是我的帽子。”
维尔汀转身,用着稚嫩的嗓音,对着那名女士微微鞠躬。
“谢谢您,女士。我没注意到它丢了。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您在哪里找到了它?”
“在你来时的路上。”
她向远处指去。夏季光线猛烈,模糊了第一防线学校的光景。
“我明白了,一定是约瑟夫恶作剧把它藏起来了。多亏您将它还给了我。”
习惯性谴责了一下校园恶霸,维尔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女子的身上。
“您是学校新来的职员吗?我似乎没有在学校见过您。但您给人的感觉又很熟悉……”
“呵呵……”
柔和的风掠过,藏起了轻笑的尾音。
“我们会再见的。”
风轻轻吹拂过头发,然后远去了。
…………
低下头,手中空空如也。
“……那是什么时候的回忆?”
从回忆中清醒,手上依然搭着凌依的肩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金色的线催促着向前的脚步,线另一端的歌声还在继续。
“出发吧,启程吧”
“我最亲爱的”
维尔汀:“告别港湾……”
下意识的话语从嘴中流出。
不知不觉,纺车转过了一格。
回忆再次袭来。
…………
“撑船远航”
“你在唱什么,维尔汀?”身旁的同学好奇地问道。
“我在梦里听到的歌。”
“我也会梦见爸爸妈妈给我唱歌、对我说话,但醒来之后就忘记他们说了什么了……”
那名同学有些低落地低下头。
不过,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转而关注起维尔汀来:“真羡慕你还能记得。你做了怎样的梦?”
“我不知道……实际上,我从来没做过梦。”
维尔汀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不过偶尔,我会在夜晚感觉有谁坐在我的床边,抚摸我的脸庞,唱着这首歌。但每当我醒来的时候,床边总是空无一人。”
“这应该不是梦吧。是不是教员来看你了?”
“我想应该不是。虽然没有看清过脸,但那个人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在夜晚带来歌声的人……听起来就像书里的童话故事一样。”
那名同学仔细记下,再次确认:“还有什么线索吗,维尔汀?”
“嗯……我想不起来了。我甚至没办法确定她是否存在。”
沉吟片刻,根据自己模糊的感觉,维尔汀再次补充:“但我好像能隐约想起被她注视着的感觉。和现在很像,被阳光照耀着,暖洋洋的……”
转过身,伸出手,像是要够到太阳。
视野的边缘,霎那间捕捉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
焦急地起身,迈动脚步,试图寻找那一道身影。
但却一无所获。
定睛望去,树林边缘只剩飘落的树叶被风牵动远去。
…………
“所以睡吧,孩子,愿你永远信念坚定、真诚善良”
从深处传来的歌声仍旧萦绕在耳边。
纺车又转动了一格。歌声停了。
“……维尔汀?”
一个不确认的声音传来,再次将维尔汀拉进了回忆。
…………
“维尔汀……”
“……”
又是这个梦……不,是梦吗?
今天似乎略有不同。那熟悉而温暖的歌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沉默。
微凉的手指抚过眉毛、鼻子、脸颊、嘴唇,像是在细致地勾画轮廓。
最终,那只手轻轻地覆盖在了眼睛之上。
“我的孩子……”
轻柔的声音如羽毛般拂过维尔汀的脸颊,像一只小精灵般钻入她的耳廓。
“去行你应行之路,去求索究竟何为命运。”
“去见证最终的答案吧。”
额头落下一吻,冰凉的液体随之而下,如同雨滴。
这是最后的告别。
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松开,床边的人起身离去,甚至没留下一句再见。
【——不行!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快从温暖而引人沉溺的睡梦中苏醒,去面对那冷硬的现实,尝试抓住那缕飘散的风。
【快醒醒!】
维尔汀努力从黑暗之中挣脱而出,光芒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在模糊之中,一道背影是那么虚幻而不可触摸。
“不……”
维尔汀下意识伸出了手。
“停下——”
…………
“——!”
记忆中的场景溶进了一片空白。
而与那追寻的身影重叠的,是一张关切的脸。
“你还好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