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至十一年前的光景。
秦王政八年。
咸阳城之内,鹤桥之畔。
一名小女孩孤零零地蜷缩在路边,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身上仅着一袭单薄的衣衫,显得尤为楚楚可怜。
“春老,快看。
那边有个可怜的女孩,快停车。”
随着一声呼唤。
一辆装饰奢华、疾驰而过的马车骤然停歇,驾车的春老神色焦急地劝道:
“公子,此刻若再耽搁,他们便要追上来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去吧。”
车帘轻启,扶苏公子与一位气质雍容、华贵非凡的妇人缓步而下。
妇人目光温柔地望向扶苏,轻声问道:
“你是想救下这个可怜的孩子吗?”
扶苏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母亲。”
妇人慈爱地摸了摸扶苏的头,略带责备地道:“你呀,总是这般心慈手软。
见一个便想救一个。
上次遇见数十名乞丐,你便赈济了十余人,这天下有七国,你又如何救得过来呢?”
扶苏紧握双拳,目光坚定:
“孩儿但尽己所能,能救一人便是一人。”
妇人闻言,终是点了点头,从春老手中接过一袋沉甸甸的钱财,亲手递到女孩手中:
“这里头既有秦钱无数,亦有黄金数两,足够你安然度过半生,孩子,勇敢地活下去吧,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女孩浑身泥泞。
因久未沐浴而散发着异味,然而这位尊贵的妇人却毫不介意,亲手将钱财交付于她。
扶苏更是毫不嫌弃,亲手为女孩拂去眼中的泥垢,温柔地道:“回家吧,带着这些钱,与家人共度余生,我的朋友。”
这一幕,令身后的春老惊讶不已。
恰在此时,街口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说完,春老急忙喊道:
“不妙,有骑兵逼近,此刻距离已近,即便是上车奔逃,亦是来不及了。”
春老神色凝重。
已然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小女孩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紧紧拉着年幼的扶苏,向一间屋子奔去,妇人与春老紧随其后。
踏入屋内。
映入眼帘的是两具冰冷的尸体。妇人轻声问道:“姑娘,这便是你的双亲吗?”
小女孩默默点头,手指向床下。
急切地说:“你们快躲到后面去。
我有办法将他们驱离。”
妇人与扶苏面露忧色,春老却沉稳地道:
“这姑娘颇为聪慧,既然她如此笃定,必有胜算,我们快些躲藏起来吧。”
三人迅速躲到床下,屏息以待。
小女孩步至门外,泰然自若地坐下。
果然,数十名秦兵搜寻着路边的马车,目光很快锁定了不远处的小女孩。
一名将领策马而来,厉声问道:“喂,小姑娘,你可曾见到那马车中的人下车?
他们逃往何处了?”
小女孩微微点头,道:“我见到了,他们给我一袋钱,故意留下马车,待你们寻不着时,便言躲在我屋里,拖延时间。
但秦法森严,我不敢轻易违背,其实,屋里只有我父母的遗体罢了。”
将领闻言,眉头紧锁。
一名秦兵推开房门,果然见到两具尸体,仔细辨认后,将领叹了口气:
“抱歉,我们继续往前追。”
小女孩见众人策马远去,立刻进屋:“诸位,出来吧,他们已经往前追去了。”
妇人起身,带着扶苏深深行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此恩此情,永生难忘。”
小女孩轻轻摇头,声音细若蚊蚋:
“没有你们的帮助。
我也难以活在这世上。”
妇人满心疑惑,关切地问道:
“你家境怎会如此贫寒?
家中难道无人参军或务农吗?”
小女孩羞涩地低下头。
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愁:“我们并非秦地之人,而是从遥远的燕地迁徙而来。
在燕国,我们只是身份卑微的奴隶,即便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也得不到应有的奖赏;
一旦战败,还会遭受严苛的责罚。
我们听闻秦国善待百姓。
便满怀希望地逃到此地,谁知父亲的身体竟已无法承受这长途跋涉的艰辛。”
妇人听后,不禁心生怜悯,轻声叹息: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扶苏温柔地伸出手,诚挚地说道:
“从今往后,我们愿与你成为朋友,不在乎彼此的身份地位,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女孩羞涩地回答:“我叫秦娥。”
正当扶苏准备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却并未伴随雷鸣。
秦娥不顾一切地冲向雨中,妇人阻拦不及,扶苏也紧随其后,关切地问道:
“你为何要淋雨呢?”
秦娥绽放出如花般灿烂的笑容,说道:“在我们家乡有个说法,亲人离世后,如果下雨,那便是他们回来探望我们。
所以我想让父母看看我现在过得安好。”
然而,秦娥发现扶苏也在雨中淋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好朋友,她不忍让他也受雨淋,于是说道:
“我们别淋了,走吧。”
却不料,秦娥不慎踩到一块滑溜溜的石头,身形一晃,眼看就要摔倒。
扶苏急忙伸手去拉。
却反被拉得失去了平衡,两人一同摔倒在地,嘴唇不经意间触碰在一起。
妇人和春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阿娥……阿娥……阿娥?”
秦娥猛然从回忆中惊醒。
美妇微笑着说道:
“瞧你想得那么入神,这样吧,你这两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去见他一面吧。”
秦娥满心疑惑,轻声道:
“夫人,您不愿与我一同前往?”
美妇轻轻摇头,温婉地拒绝道:“我尚不便前往,你尽管去罢,无需挂念于我。
附近的村民们对我都颇为关照。
你可以放心。”
她微微一顿,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
“往后,你也不必特意回来了。
你应当多去陪伴他,想必他也正殷切地期盼着你的归来,对他好一点。”
秦娥心中仍存疑惑,欲再追问:
“可是,夫人,您为何不愿回去呢?”
美妇只是轻轻摇头,转身步入屋内。
秦娥心中暗自思量。
夫人如此坚决,定有其缘由。
或许,从长公子那里能探得一二。
一想到即将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少年,她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生怕他岁月变迁,心性不再纯真。
然而,她未曾料到,那个少年竟是名震天下的大秦长公子扶苏,刚毅勇武,仁义无双,被誉为天下第一君子。
此刻……
秦娥对他除了深深的爱意,更添了几分由衷的崇拜,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
“夫人方才说。
长公子定会想念我,是吗?”
秦娥喃喃自语。
“或许吧,公子确实是位温文尔雅之人,定会如此,哎呀,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秦娥跺了跺脚,脸颊绯红如霞,犹如绽放的花朵,羞涩地跑回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