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一步描绘了这条通往权力核心的晋升阶梯,以及它所能带来的巨大激励:“而通过了科考的人,若是在殿试之中取得前几名,可以直接入朝为官,至少可以分到六部做一名辅佐官,接触机要,历练才干。如此一来,能够大量挖掘散落于民间的遗珠。而那些未能进入殿试但通过了县考的人,也可在县衙招收官吏时获得优先录取的资格;同样,在郡考中表现尚可却不幸落榜之人,也能获得一定的名望,甚至优秀者有机会被选拔为郡官。以此类推,我们要让天下英才看到希望,看到一条凭借自身学识就能通达上层的道路。如今孤麾下疆域日扩,急需大量人才充实各级官府。并且,若是有人能在这条路上摘得魁首,孤将昭告天下,使其名扬四海!诸位以为如何?”
听着高要这番侃侃而谈,构建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系统性的选官蓝图,在场的众人难掩吃惊之色。萧何更是率先领悟到此举的深远意义,他感慨于高要不拘于小节、敢于打破常规,以如此宏大的气魄招揽天下人才的想法。
他第一个站出来,躬身表示赞同:“王上的办法,非常好!此策有些昔日聚贤馆招贤纳士的样子,但相比于聚贤馆的粗放,王上的办法就可以称得上更加的周密与稳妥。昔日聚贤馆,虽广开大门,但只是招收有才学之人,却很少经过层层筛选,难免良莠不齐,什么人都在其中,导致内部纷乱异常。但王上的办法,通过县、郡、总考、殿试四级筛选,有效地剔除了那些企图浑水摸鱼之人,却又能够激励天下读书人主动参加,凭借真才实学获得应有的待遇与地位。臣以为,合该如此啊!”
一旁的曹参听着萧何的分析,也是深以为然地点着头,他不仅表示了赞同,还更进一步,提出了具有建设性的补充意见:“不错,王上,此举确实能够极大的补充如今官吏缺失的情况。而且,臣建议,为了体现朝廷求贤若渴的诚意,并消除寒门学子的后顾之忧,朝廷应该负责这些考生在科考期间的一应食宿费用,以及往返沿途的安保与驿站接待。如此方能令其后顾无忧,全心应试。毕竟如今的情况特殊,王上虽已收复各地,但时间尚短,地方治安未靖,路上盗匪依旧猖獗,对于这些手无寸铁的文人,朝廷理应加以保护。”
萧何与曹参的接连支持,使得殿内赞同的气氛浓厚起来。其余阁臣互相低声交谈一番,面上也多显露出认可之色,一时间并无人提出明确的反对。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将就此定下基调之时,唯独武涉这个时候面色凝重地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坚定地说道:“王上,臣有不同的意见!”
“哦?”高要并未动怒,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他建立内阁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寻求一言堂式的意见统一,正是为了能够听到不同的声音,从而在辩论与权衡中探讨出最可行的办法。“说说看!”
“臣觉得王上的建议不妥,也不可行!”武涉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都用有些惊异甚至略带责备的眼神望向他。高要的建议,明面上看是利国利民的创举,尤其在他刚刚正式称王,亟待树立威信、推行新政之时,武涉居然如此直接地表示反对,这无疑是极其大胆,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
不过,武涉越是这样直言不讳,反倒越引起了高要的重视。他脸上没有丝毫被打断的不悦,反倒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随即抬抬手,示意武涉但说无妨。
武涉深吸一口气,既然已经开口,便再无退缩之理,他条分缕析地陈述了自己的三点忧虑:
“臣认为王上此举不妥,其一,在于地域失衡与潜在党争之患。如今新得总计十一郡,这些郡人口不少,但对于王上的归属感并不强。此时王上行此惠民之举,初衷虽好,但这十一郡的百姓能否迅速接受、认同并积极参与,实为关键。若强行举行科考,臣恐会出现一个明显的问题:根基深厚的南海三郡,以及汉中、洞庭等早期掌控的郡县,因文教相对发达、对王权认同度高,参与人数必然众多;反观新得的十一郡,人心未附,教化未兴,参与人数势必大大减少。”
“长此以往,通过科考入仕者,将大半来自南海等旧郡。若这些人遍布朝堂与地方要职,势必会引发新附之地的不满,认为王上不公,心存偏袒。流言一起,人心浮动,于王上统御整个天下的大业极为不利。加之……如今王上麾下,出身于南海等郡的官员已几乎占据主导,若科举再进一步强化此势,臣恐会导致朝堂之上‘利己排他’之风渐起,形成地域性的政治抱团。此风一开,对于王上的统治绝非幸事,必须防微杜渐!”
武涉的这番话,尤其是最后关于“抱团”和“党争”的隐忧,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让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是微微一变,连高要的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而深沉。他们何尝不知,历朝历代,党争皆是侵蚀国本、动摇君权的毒瘤。大秦之王翦若急流勇退,汉初吕氏之外戚专权,汉末之党锢之祸,乃至唐宋明各代,派系倾轧皆是王朝顽疾。武涉敢于在朝堂之上直接点破这个所有君主都最为忌惮的问题,确实需要莫大的勇气。
武涉观察着高要的反应,见其虽面色凝重却未阻止,便知王上听进去了几分,于是继续陈述:
“其二,在于时机尚未成熟。如今,南海三郡等地,学堂已立,政令畅通,具备了推行科考的基础。但对于新得的郡县而言,政令的下达与真正扎根尚需时日,绝非一蹴而就。若晚上一两年,待这些地方也如南海三郡般根基稳固,再行科考,方为稳妥。王上此举本意是让有识之士效力国家,但连年战乱,民生凋敝,百姓尚在为一日三餐忧虑,仓廪不实,又如何能奢谈礼乐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