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渊,九幽魔界,万古如夜。
此地非天非地,浊气沉浮。
血月悬空,其光惨淡,映照得下方无边无际的骸骨荒原更显森然。
荒原中央,一座由无数巨大、扭曲的魔神骸骨堆砌而成的巍峨魔殿矗立,
殿顶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幽冥鬼火,绿油油、蓝幽幽,映得殿内光怪陆离。
魔殿主位,乃是一方由整块漆黑如墨的“九幽玄冥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一人。
其身着玄色魔袍,长发如墨瀑般披散,面容俊美,一双深邃的眼眸吞噬一切光明,正是这九幽魔界如今的至尊——魔罗无天。
其下左右,侍立着魔界巨头。
左首一人,身形高大魁梧,罩在一件宽大的纯黑袍服之中,兜帽下只露出两点猩红如血的眸子。
周身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戾气与血腥,正是无天座下第一悍将,执掌魔界征伐的黑袍。
右首一人,气质截然不同。
身着五彩斑斓的羽衣,华丽得近乎妖异,面容俊美绝伦,凤目含威,眉心一道五色神光印记若隐若现。
正是昔日封神巨擘,如今投身魔道,执掌魔界智谋与异术的孔宣。
殿内气氛压抑,只有鬼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不知名魔物的凄厉嘶嚎隐隐传来。
无天缓缓睁开那双洞穿九幽的眸子,目光首先落在黑袍身上,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黑袍。”
猩红的眸子在兜帽下闪烁了一下,黑袍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主上!属下在!”
“西行之事,佛门已然发动。那金蝉子转世的取经人,不日便将踏上西行之路。”
无天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玄冥石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
“本座交代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黑袍发出一声桀桀怪笑,猩红的眸子凶光毕露:
“主上放心!属下早已调遣得力干将,沿途布下天罗地网!
黄风岭,那黄风怪已将‘三昧神风’练至炉火纯青!
此风一起,销魂蚀骨,保管吹得人骨肉分离,魂飞魄散!
乱石山碧波潭,属下已密令九头虫严阵以待!
此獠凶悍狡诈,九头攒动,神通广大,更兼占据深潭地利,定叫人有来无回,碎尸万段!
青龙山玄英洞,辟寒、辟暑、辟尘三个老妖盘踞多年,法宝威力无穷,冰、火、雷三法精熟无比,麾下小妖成群!有他们拦路,保管让那取经人冻成冰雕、烧成焦炭、劈成黑炭!
黄花观,那百眼魔君的金光阵已然布下!
千目金光,销金熔铁,专破护身法宝!任他铜头铁臂,也难逃被剥皮拆骨的下场!
毒敌山琵琶洞,属下也联络了那蝎子精!
此女阴狠毒辣,倒马毒桩霸道绝伦,连如来金身都曾刺破!
让其缠上那取经人,保管让他魂飞魄散,连舍利子都给他化了!
此外,沿途其他有些能耐的大小妖王,属下或威逼、或重利相诱,打点得七七八八。只等那取经人自投罗网!保准让其有去无回,葬身妖魔腹中!”
黑袍说得唾沫横飞,似乎已看到唐三藏被各路妖王分食的惨状。
然而,其话音一顿,脸上露出一丝愤懑与不甘,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只是……主上,有件事属下未能办妥。属下曾亲自前往竹节山九曲盘桓洞,欲请那九灵妖圣出山相助。那老东西非但不允,反而勃然大怒,斥我等扰乱天数!属下竟被其一声狮吼震得神魂不稳,若非主上黑莲护持,属下恐遭不测!那老东西法力通天,属下……属下无能,请主上责罚。”
黑袍说完,头颅微低,猩红的眸子偷瞄着王座上的无天,带着一丝忐忑。
孔宣闻言,五彩羽衣光华微动,凤目微抬,声音清越,带着洞悉世事的冷静:
“黑袍,此事倒也不必介怀。那九灵元圣乃是上古妖圣,根脚深厚,地位超然。其背后牵扯之因果甚大,便是我等也要礼让三分。他既不愿沾染此等是非,随他去吧。强行招惹,反生不测之祸,于我大计无益。少了他一个,也坏不了我等布局。”
黑袍虽然心有不甘,但见孔宣如此说,只得压下愤懑,瓮声应道:
“是,尊上。属下明白了。”
无天微微颔首,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只是淡淡道:
“不错。黑袍,此事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过仅靠我魔界直属与威逼利诱来的妖魔鬼怪,恐怕还不够。佛门既然敢放他出来,必有后手护持。那些暗中保护的揭谛、伽蓝,还有那护道者,都不是易与之辈。”
无天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
“黑袍,传令下去,将消息散遍三界六道,尤其是那些潜修的老妖巨魔耳中。就说——那取经的唐三藏,乃是十世修行的纯阳元体,佛门金蝉子转世!吃他一块肉,可长生不老,立地飞升,证得大罗金仙果位!此乃天地间第一等的无上大补灵药!”
此言一出,殿内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主上妙计!”黑袍大喜,这谣言可比他的刀兵厉害多了,
“此消息一出,三界中那些隐世不出、垂涎长生久视的老怪物们,恐怕都要坐不住了!届时群魔乱舞,佛门纵有千手千眼,也护不住那细皮嫩肉的和尚!哈哈哈!”
然而,黑袍的笑声未落,右首一直沉默的孔宣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道兄此计,借刀杀人,驱虎吞狼,确是高妙。然……”
孔宣凤目微抬,直视无天,“道兄可曾想过,西方大兴,佛法东传,此乃天道运转之大势,非人力所能强行扭转?那取经人,身负天命,自有佛门气运护持,更有那护道人转世之流护佑左右。强行阻拦,杀戮其身,恐非但难以成功,反而会引动天道反噬,折损我魔界气运,更可能再次引来佛门雷霆震怒,大举征伐我九幽。”
“哦?孔兄有何高见?莫非我等只能坐视佛门大兴,取经功成?”
孔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在他俊美的脸上显得格外妖异:
“非也,顺势而为,方为上策。佛门安排此次西行,明为取经,实则暗藏玄机。其一,自然是佛法东传,扩大影响。其二嘛……”
孔宣眼中五色神光流转,
“便是借这取经之名,行那降妖伏魔,肃清寰宇,扬名立威之举!沿途那些占山为王、不服管束的妖魔精怪,正好借取经人之手,一一剪除!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无天若有所思:“孔兄的意思是?”
“硬碰硬,阻其取经,乃是下策,徒耗实力,正中佛门下怀。我等不如……智取!”
孔宣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智取?”
无天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来了兴趣,
“如何智取?还请孔兄明示。”
孔宣羽衣微动,踱了一步,侃侃而谈:
“金蝉子转世,十世修行,根基深厚。杀他,难;毁其佛心,使其破戒,甚至入魔,却未必不可能!一旦其佛心蒙尘,自甘堕落,便不再是天命取经人!届时,西行之路自然断绝,佛门计划胎死腹中,而我魔界,反可得一潜力无穷的魔子!”
“破戒入魔?”
无天眼中精光一闪,似是回忆,
“具体如何行事?”
孔宣成竹在胸,伸出修长的手指,一一数来:
“其一,色戒!
沿途安排绝色魔女、妖娆精怪,幻化万千,或楚楚可怜,或魅惑天成,专攻取经众人其心。取经人十世修行,元阳未泄?此乃其最大执念,亦是最大破绽!若能诱其动情破戒,佛心必生裂痕!”
“其二,杀戒!设计精巧陷阱,令其‘失手’杀生。或伪装善良无辜,迫其‘自卫’;或幻化其至亲至爱,令其悲愤失控。手上沾染血腥,慈悲心便不复纯粹。”
“其三,贪戒!以无上灵宝、绝世神通为诱饵,引其生出贪婪占有之心。金蝉子转世又如何?只要心生贪念,便与凡夫俗子无异,佛光自黯!”
“其四,嗔戒!离间其团队之情,激化取经人与护道者之间的矛盾。众人心性不一,皆是可利用之处。使其团队离心离德,怨怼丛生,嗔怒之火,足可焚毁菩提!”
“其五……”
孔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必要时,可动用心魔引!由我等亲自出手,引动众人心中怨念、恐惧、不甘!将其心底最深的阴暗面无限放大!佛魔一念间,只要其心神失守,魔念滋生,便是万劫不复!”
孔宣一番话说完,殿内一片寂静。
无天沉默良久,手指停止了敲击。
那俊美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冰冷的笑容:
“好!好一个智取!孔兄之谋,深得本座之心!”
无天霍然起身,玄色魔袍无风自动,一股睥睨天下的魔威轰然散开。
“黑袍!”
“属下在!” 黑袍精神一振。
“你之前布置的‘硬菜’照旧!那‘吃取经人一块肉长生不老’的消息,更要大肆宣扬!让三界的妖魔鬼怪都动起来!这潭水,越浑越好!正好掩护孔道兄的‘软刀子’!”
“是!主上!”
“这‘智取’之事,也便全权交由你谋划!所需人手、资源,尽可调用!务必寻得良机,将那金蝉子的佛心,给本座染黑了!”
无天眼中魔光炽盛。
“属下定不负主上所托!”
黑袍领命。
无天重新坐回玄冥王座,目光穿透了重重魔殿,投向了那遥远的东土大唐。
“金蝉子……唐三藏……本座倒要看看,你这十世修行的佛心,能经得起几重考验?是立地成佛,还是……永堕无间?这西行之路,才刚刚开始呢……呵呵呵……”
且说贞观十三年九月,三藏别了长安城。
一二日到了法门寺,众僧谈及取经路险,水远山高,妖魔横行。
“西天老远啦!”
“路上净妖怪!”
三藏和尚不吱声,光指着自个儿心口窝点头。
和尚们懵了:“法师这是啥意思?”
三藏叹口气:“心生则魔生,心灭则魔灭。贫僧立誓西行,定取真经,佑我皇图。众
僧闻之,无不钦佩。
离寺后,行至河州卫边界。秋深霜重,鸡鸣启程,不料天色未明便误入双叉岭妖穴。
让寅将军(老虎精)给薅住了,连人带俩跟班捆得跟粽子似的。
正哆嗦呢,又来了俩串门的——熊山君(黑熊精)、特处士(野牛精)。
仨妖精一合计:“哎呀,来且(客)了!正好加俩硬菜!”
好家伙,当场就把俩随从给“咔嚓”分着吃了!
那场面,血哧呼啦,三藏差点吓尿子,魂儿都飞了半截!
幸得天明妖散,太白金星化身老叟救其脱困,留下偈言:“前行自有神徒助,莫畏艰难。”
剩下三藏孤身前行,险峻山岭间又遇虎蛇环伺,那马也怂了,“扑通”跪下死活不起来。
三藏心说:“完犊子,今儿个得交代在这儿!”
危急之际,从山坡后头钻出一个大汉,拎着钢叉,戴着豹皮帽。
来人正是猎户刘伯钦,外号“镇山太保”!
妖精都怵他!三藏跟见着亲人了似的,嗷唠一嗓子:
“好汉救命啊!”
刘伯钦念是其是同乡,邀三藏归家。
其母敬重僧人,特净锅灶,备下素斋款待。
次日正值伯钦亡父忌辰,三藏诚心诵经超度。
当夜,刘家合宅同得一梦:亡父言道蒙圣僧经文超度,业障消解,已得投生善地,嘱家人厚谢。
全家感念不已,欲赠银两,三藏坚辞不受,只愿刘伯钦再送一程。
刘伯钦仗义,一路护送。
走到一座巍峨大山前,太保停下了:“长老,就送到这儿吧。这山叫两界山,东边归咱大唐管,西边是鞑子地界,此处凶顽,非我能越,长老珍重。!”
三藏一听,眼泪儿“吧嗒”就下来了,拽着刘伯钦袖子不撒手。
刘伯钦拜别,三藏只得独自牵马,踏上茫茫西行路。
回望故土,前路险远,唯余山风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