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正等着玄奘热血沸腾地表决心呢,脸上那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咔嚓”一声,僵在了嘴角!
其微微前倾、准备嘉许鼓励的身体也瞬间石化,定在了半空!
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这……这剧本不对啊!
菩萨不是说玄奘是金蝉子转世,十世修行的天命之人吗?
听到取经大业,不应该热血沸腾,拍着胸脯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
这怎么……怎么怂得如此干脆利落?!
还怂得如此清新脱俗?!
甘露殿内,空气瞬间凝固成了冰。
只剩下玄奘紧张得“咕咚”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世民毕竟是开创贞观之治的天可汗,短暂的懵逼之后,深吸一口气,调整回“慈和兄长”模式。
眼底深处那抹“你特么在逗我”的震惊还没完全散去。
“玄奘贤弟,”
李世明的声音努力维持平稳
“你…你方才说什么?朕…没太听清?”
玄奘鼓起勇气,心虚道:“贫僧是说,近日苦修佛法,才发现佛法度不了世人,所以我打算还俗了………臣弟…臣弟恐怕力有不逮,难以完成如此重任……不如…不如另请高明?”
言罢,玄奘紧紧闭上了眼睛,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悲壮模样。
“还俗?!另请高明?!”
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帝王威压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贤弟!朕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疯话!菩萨可在天上看着呢!”
言罢下意识地抬手指了指殿顶的藻井。
轰隆——!!!
李世民话音刚落,九天之上,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
一道刺目的、水桶粗细的惨白神雷,如同愤怒的银龙,撕裂甘露殿上空的琉璃瓦和梁柱!
不偏不倚,狠狠劈在玄奘脚边三尺之地!
“咔嚓——!!!”
一声巨响!
坚硬如铁的金砖地面瞬间被炸出一个焦黑的大坑!
碎石飞溅,青烟袅袅!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强大的冲击波把玄奘的僧袍都掀飞了半截!
玄奘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威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麻了!
李世民也被这“精准打击”的天雷惊得后退半步,看着浑身发抖的玄奘,再看看那还在冒烟的焦黑大坑,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心中暗道:菩萨您老人家……这“劝导”方式也太硬核了点吧?
“贤弟!贤弟莫怕!你看!菩萨显灵了!这是在提醒你,此乃天命啊!”
玄奘闻言,泪眼汪汪道:
“陛下,臣弟刚才跟您开玩笑呢……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陛下,您保重身体,就此一别,恐怕此生不复相见……”
唐王看着玄奘一副悲壮赴死模样,强压住想笑的冲动,赶紧上前一步,故作关切地扶住瘫软的玄奘,语重心长道:
“贤弟不必如此,菩萨说你乃西方金蝉子转世,十世修行的佛子!佛缘深厚,气运加身!此去西天,虽有险阻,但佛祖必定暗中护佑!什么妖魔鬼怪,见了你这佛子都得退避三舍!十万八千里算什么?有佛祖庇佑,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九九八十一难?那都是佛祖给你安排的考验,是给你送功德的!贤弟啊,此乃天命!天命不可违啊!你若不去,这普度众生的大功德、立地成佛的大机缘,可就白白浪费了!佛祖知道了,得多伤心啊!你看,佛祖都急得打雷了!”
李世民这一通“佛子转世”、“佛祖庇佑”、“天命所归”的组合拳,
配合着地面上那个还在冒烟的焦坑,效果拔群!
直接把玄奘砸得晕头转向。
眼神呆滞地看了看地面的大坑,又看了看李世民“无比真诚”的脸,再想想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雷霆……
犹豫、挣扎、天人交战……最终,在“不去可能立刻被雷劈死”和“去了可能晚点死但有机会成佛”之间,
玄奘一咬牙,一跺脚,
“好…好吧!既然是天命所归,又有佛祖护佑……臣弟……臣弟愿意一试!粉身碎骨,也要去西天走上一遭!求取真经!还请陛下……务必多派些护卫!”
九天云外,隐在祥云中的观音菩萨,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莲台,长长舒了口气:
“善哉!这金蝉子……怎得转世后心性如此不堪!总算搞定了!”
以此同时,李世民悬着的心终于“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长长舒了一口大气。
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好!好!为兄果然没看错!玄奘贤弟,你果然是有大智慧、大勇猛心之人!”
菩萨交代的任务总算没砸手里!
李世民赶紧高声宣道:“来人!把菩萨赐下的宝物请上来!”
内侍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锦盒和一柄用黄绸包裹的长杖进来。
李世民亲手打开锦盒,掀开黄绸。
刹那间!
锦襕异宝袈裟霞光艳艳,宝气千条!珠光宝气几乎晃瞎人眼!
九环锡杖金环叮当,清音涤荡,自带梵唱!
“贤弟你看!”
李世民将袈裟郑重披在玄奘身上,又把沉甸甸的锡杖塞进其手里,
“此乃菩萨昨夜亲赐的护身佛宝!有此二宝在身,定能护你一路平安!”
玄奘摸着那流光溢彩、水火不侵的袈裟,握着那沉甸甸、金环叮当作响的锡杖。
感受着上面传来的温润佛力,冰凉的心终于有了一丝丝暖意和安全感,悲壮感也稍微冲淡了一点。
玄奘看看自己身上闪闪发光的袈裟,手里的九环锡杖,最后摸了摸自己那颗还在后怕的光头。
得,这西天,不去是真不行了。
菩萨在天上看着呢,皇帝盯着呢,雷还悬在头上呢。
玄奘深吸一口气,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
“陛下保重龙体!臣弟…臣弟这就回去收拾行囊…不日…启程…”
第二天一大早,金銮殿上,唐王李世民正襟危坐,底下文武百官排得整整齐齐。
唐王老早就让人写好了通关的文牒,盖上了大唐国宝的大印,红彤彤的,看着就排场。
正等着呢,钦天监的官员出列奏报:
“启禀陛下,今儿个黄历吉利得很,是‘人专吉星’当值,最适宜出远门儿!”
李世民一听,龙颜大悦:“好!好时辰!”
话音没落,黄门官又进来禀报:
“陛下,御弟玄奘法师在朝门外候着啦,等着下旨。”
“快宣!快宣!”
唐王忙不迭地招呼。
玄奘穿着昨日菩萨赐的锦襕袈裟,手持九环锡杖,虽然袈裟宝光闪闪,但脸上那前途未卜的迷茫还没散干净。
进了殿,规规矩矩行礼:“臣弟拜见陛下。”
唐王从龙椅上下来,亲手把那份盖着大宝印的通关文牒塞到玄奘手里:
“弟啊,瞅瞅,今儿可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这通关文牒拿好,走哪儿都管用!路上化缘吃饭的家伙事儿,哥也给你备齐了!”
说着,又递过去一个沉甸甸、亮闪闪的紫金钵盂。
李世明回头冲殿外喊:“来人!给御弟挑两个腿脚利索、能扛事儿的随从!再把朕那匹银鬃的千里马牵来!给御弟当脚力!”
玄奘看着通关文牒、紫金钵盂,听着还有随从和马匹,心里那点悲凉总算冲淡了些,赶紧躬身谢恩:
臣弟谢陛下隆恩!”
东西到手,感觉西行好像也没那么恐怖了,至少装备是顶配。
唐王摆开全副銮驾,带着满朝文武,浩浩荡荡把玄奘送到了长安城外。
洪福寺的方丈和师兄弟们也早等在那儿了,把玄奘的四季衣裳、铺盖卷儿都打包好送来了。
李世民先让人把行李捆好上马,又让侍从官捧着金壶玉杯,亲自给玄奘斟满了一杯饯行酒。
李世民举起自己的酒杯,忽然想起个事儿,问道:“对了老表,你这出门行走,总得有个响亮的号吧?光叫玄奘,听着不够气势啊?”
玄奘捧着酒杯,挺实在:
“陛下,贫僧就是个出家人,哪敢弄啥称号。”
李世民一拍脑门,笑道:
“嗨!你忘了?昨儿菩萨托梦可说了,西天有‘三藏’真经!老表你就指着这个取经的活儿,取个号,叫‘唐三藏’!咋样?听着就带劲儿!”
玄奘一听,这号响亮,还跟使命挂钩,赶紧道谢:
“谢陛下赐号!这名儿中!”
唐王见名号定了,心里高兴,又举起了酒杯:
“来来来,老表!名号定了,再怼一杯!这杯哥亲自给你满上!”
玄奘看着满满一杯酒,有点为难:
“歪日,哥,大清早的,热菜都木叨两口,空肚子怼这老些酒,等会儿路上颠簸,哕(yue)一路可老不得劲啊!”
李世民把酒杯硬塞他手里,劝道:
“唉!木球事儿(没事儿)!就再喝这一小杯!今儿个啥日子?你可是替咱大唐、替天下人去西天取经!这是素酒,不破戒!就这一杯,算是哥给你饯行的心意!你不喝,哥这心里不得劲啊!”
三藏看推辞不过,只好接了,一咬牙:
“中!就这一杯!”
端着酒杯正要往嘴边送。
“白慌(别急)!”
太宗突然喊住。
只见其弯下腰,伸出手指,从地上捏起一小撮黄土,手指头一弹,那点儿土星子就精准地落进了玄奘的酒杯里。
“给你捏点坷垃蛋儿”
酒水混着泥土,微微浑浊起来。
三藏端着酒杯,看着里面漂浮的“加料”,一脸懵圈:
“哥,你这…… 这是弄啥嘞??”
太宗嘿嘿一笑,拍了拍手上的灰,解释道:
“光有酒,木有菜,哥这招待是有点不周哈?你别看就捏了点土坷垃,这玩意儿搁酒里一搅和,有讲究!两掺儿一兑,味儿更得劲(更对味儿)!喝了这杯家乡土泡的酒,走到天边也忘不了根儿!”
三藏一听,恍然大悟!
原来是怕我去了西天花花世界,乐不思蜀啊!
这撮黄土,是让我时刻记着家乡呢!
心里顿时热乎乎的,又感动又有点酸。
“哥……”
三藏声音有点哽,也不管那土坷垃了,双手捧杯,对着太宗深深一躬:
“臣弟明白了!谢陛下厚恩!”
说罢,仰起脖子,把那杯混着长安城外泥土的饯行酒,一饮而尽!
酒味混着土腥气,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饮罢,唐三藏把杯子还给侍从,整了整闪闪发光的袈裟,握紧了沉甸甸的九环锡杖,对着太宗和送行的众人合十一礼,转身翻身上了那匹神骏的银鬃马。
两个随从挑着行李跟在后面。
“哥,保重!”
三藏最后喊了一声,一夹马腹。
银鬃马嘶鸣一声,驮着这位肩负重任的“唐三藏”法师,迎着初升的朝阳,踏上了那条注定传奇的西行之路。
身后,长安城的轮廓在烟尘中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