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可伯爵的灵柩跋山涉水终于回到共和国帝都星时,正是共和国女皇生产完的第二日。
长达30个小时的生产终于以一名小皇子的诞生落下帷幕。
就在所有人陷入短暂地终于迎来了储君的喜悦当中,那位刚艰难生产完的女皇在灵柩下飞船时,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不顾众人的反对,趴在灵柩上,却未流一滴泪。
护送灵柩一起来的,还有阿米尔联邦的军事州长,荀胥。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苏莱朝那名州长身上重重挥去一拳,那人高大的身影重重踉跄了一下,却并未还手,只是沉默地伫立着。
“我将她完整地交给你,你为什么你好好保护她!!”
共和国的女皇用力攥紧他的领子,朝他大声喊叫。
那道高大的身影一语不发,始终沉默地承受一切,脸色煞白一片,变得毫无血色。
“回答我,你为什么不好好保护她!”
雾蒙蒙的苍穹之上突然落了雨,雨水像滚烫的开水朝着地上的人劈头盖脸地浇下,让人苦不堪言。
良久,联邦年轻的州长才低声道:
“……对不起。”
声音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那一年,共和国失去了一名成就和天赋极高的光能以及净化系S级异能者,也是广受民众爱戴,并且曾在异种之役中功勋卓着的共和国公民。
这是共和国乃至整个星际的损失。
——
奥兰共和国,金塔。
“陛下,您吃点东西吧。”
瑞雅进屋时,屋内唯有键盘敲击出来的声音发出,数十个透明色窗口悬浮在她四周,几乎将她的金发遮掩。
“我不吃,你拿下去吧。”
那道身影甚至没有抬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平和,宛如五天前抱着灵柩里的身影哭得撕心裂肺的人只是所有人的一场梦。
瑞雅咬着下唇,端着食盘的手隐隐颤抖,张张口还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静默片刻后低头离开,没想到在门口的地方看到了安崎。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拽住他的衣袖道:
“安副官,你劝劝陛下吧,自从……生产完后,她就已经日夜不停的工作五天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安崎偏头,看了眼几乎被透明面板吞噬的身影,垂眸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轻声道:“你先下去吧。”
关门声响起,伴随着苏莱冷静如常的嗓音。
“如果你也是来劝我的,那不必了。”
安崎将食盘轻磕在办公桌上,抬头望见她,,“如果妮可知道你用这样的方式折磨自己,也一定不会开心的。”
滑动面板的手指猛地一滞,片刻后才恢复正常,掌心微顿,围绕在周围的面板齐齐化作星河破碎开来。
苏莱朝她笑了笑,“可惜了,她不知道,而且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所以你要忽视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对你的关心吗?”
苏莱缄默。
“你虽然一直在忙碌,但你却谁也不见,前两天,尤安还有邬邺他们都想来看你,也被你挡了回去,苏莱,你清醒一点,妮可她已经死了。”
“你不过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将自己从妮可的死亡,除了一畏地逃避,折磨自己,你甚至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你就只能做到这一步吗?你根本不配成为她的朋友!”
“够了!”
她垂眸,避开他望来的沉痛目光,阖眼深呼了口气,“我等下还有会议,我不想和你吵。”
她转身,便朝门口走去,然而安崎并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只有重物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
安崎回头,便看见倒地昏迷的身影。
*
苏莱睁眼时,浮动的光影倒映在浅色的帷幔上,屋内静悄悄地,帘子被紧紧拉上,空气中浮动着极浅的薄荷香气。
她撑着头,从床上坐起身。
“你醒了。”
空气中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
苏莱扭头,这才注意到床边笼着一道黑影,红发的青年从黑暗中走出,暴露在昏暗灯光下的脸颊染上一层釉质的光泽,浅金色的眼底布满红色血丝。
“你已经昏迷两天了,医生说你气血亏空,需要好好休息。”
“折磨自己的身体很好玩吗,苏莱?”
“顺道还要一切折磨别人。”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直呼她的名字,带着一针见血的冷漠。
苏莱垂眸,良久才咬着苍白的下唇,
“我没有。”
她望着倒映着光影浮动的帷幔,浅金色的金发垂在身侧,哑着嗓子道:“我只是太害怕了。”
“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下一次即将离我而去的人,是不是我周围的人,是尤安,还是邬邺,还是其他人,亦或是……”
“你。”
她转头,朝他露出一个惨淡无比的笑,她忍不住捧着脸,眼泪却从指缝间簌簌地流了下来。
“我太害怕你们离开了……”
“为什么我身边的朋友都是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母亲父亲,黎光,图珀,贝蒂,丘放,伊伦……甚至现在变成了妮可……”
“为什么所有和我亲近的人最后都会死,或许,我是不是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倏忽,她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额头抵着温热的胸膛,他的声音从胸腔中一点点发出,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安慰她。
“不是的,苏莱。”
“他们的离开和你没有关系,正是因为有你的存在,他们的人生才会更精彩,该反省的是那些伤害他们的人,而不是你。”
她怔怔地听着,眼眶里慢慢积起水洼,缓缓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裳,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衣襟里。
“安崎,我太累了,我真的太累了……”
“为什么一切都会变成这么陌生的样子我其实不想要这样的,我好想回到以前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再也回不去了……”
安崎用力将她柔软瘦小的身体融入骨血中,期望能给予她荒凉的内心一丝安慰。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我知道你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一个人被迫经历了很多。”
“别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永远,一直。”
他在她发顶,落下轻柔的一吻。
他是她在这世界,唯一还记得曾经刚到阿米尔联邦时,那个联邦语说得一塌糊涂,却永远烂漫天真的苏莱。
而不是现在这个被所有人记得的,万丈瞩目的奥兰共和国女皇。
他会永远记得。
替所有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