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娇体弱的李承泽接连赶路,又受不住水面的颠簸,早早的回到厢房里躺下了,谢必安跟随殿下守在厢房门口,以防被水匪劫走,船头上唯有微生三元和桑落。
“如刚才殿下所言,明家黑白两道通吃,又有水师坐镇江南,背后又是李云睿主使,若不能连根拔起,贸然动手,怕是王妃和殿下都要遭到反扑,明家的老太君可不是什么善茬,就连明希在明家潜伏多年,都不敢轻举妄动。”
“明老太君更不会将三大坊轻易交出去,明家与范闲势必一战。”
“王妃,要属下飞鸽传书给明希早做打算吗?”
微生三元抬手阻止。“暂时不用,按兵不动。”
“不管是明家也好,还是三大坊,李云睿和范闲想拿,就看他们有没有本事。”
“我看上的东西,即便不要,也不会让他人得手,宁可毁掉。”
桑落揣测着道:“王妃是想借范闲的手收拢,最后由明希取而代之?”
见王妃投来赞赏的眼神,桑落没有骄傲自满,而是继续分析。
“可夏栖飞野心勃勃,一直蛰伏于江南,一直不肯归顺于我们,甚至打算投诚范闲这个‘天子宠臣’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取而代之,成为明家家主,若是夏栖飞接管明家,范闲若成功接管三大坊,难保他不是下一个叶轻眉。”
天子近臣?有种说不出来的讽刺。
“到时范闲一朝得势,恐怕对王妃和殿下的大业带来不小的阻力,何不在江南斩草除根?”
微生三元微微摇头,按耐住桑落的急切。“这事急不得,这个夏栖飞。”
桑落只好收起那份杀心,继续暗戳戳的提醒出谋划策,哪怕知道王妃已有对策,但身为下属,理当为主子分忧。“水匪经常因争夺货物地盘厮杀不断,江南官员上下沆瀣一气,都忙于迎接范闲的到来,没有人会去查水匪头目死亡这事。”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微生三元听出了桑落的言外之意,神色平静道。
“好生安置。”
杀伐果断,但并不滥杀,又带着苍生的仁慈。
她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坐上皇位哪一个手里不是沾染鲜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桑落微微一笑。“王妃善心仁厚,群龙无首,那些人也不会继续干着掉脑袋的事。”
“再者江南灾民遍布,混入其中也查不出什么来。”
真是应了那句话,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微生三元身边没有蠢人。
李承泽羡慕的快要哭了,身边的下属都是哼哈二将,比普通人稍微聪明一点,但在聪明人眼中就是个蠢货。
微生三元嘴角半勾,漫不经心的敛眸,浑身上下散发着漠然无情。
“他们一个个他们都想借我之手,借刀杀范闲,我偏不顺他们的意。”
“他们可借,我亦可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要彻底断绝范闲身后所有退路。”
“既然王妃心中有成算,属下谨遵王妃吩咐照办。”
“至于三皇子...”桑落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试探。
微生三元轻轻拍了拍桑落的肩膀:“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桑落眼里闪过欣喜。“属下明白。”
还好谢必安没有留下,否则根本听不懂。
船行驶抵达江南,微生三元和李承泽一行人悄无声息的落地,直奔明家。
而范闲还被堵在江面上,忙着收礼,一时半会儿无法抽身。
难怪做官的都想往上爬,有权有势,底下的人就会争相的讨好,这权力的滋味可真是令人着迷啊。
明家。
江南的官员乡绅富商都在为“天子近臣”范闲的到来做准备,都想一飞冲天。
但明家,竟然闭门谢客,可真是奇怪。
谢必安上去敲门。
敲的是大门,可开的是角门,小厮探出头来,看着这四人,一脸疑惑。“谁啊?”
“告诉你家家主,贵客来访。”
“那真不巧了,家主有令,这几日不见客。”小厮没有把谢必安的话放在心上,说着就要关门。
“放肆。”桑落上去就是一巴掌将小厮扇得眼冒金星,一把将小厮推到一旁,走进角门之前,还不忘横了一眼谢必安。
谢必安感受到身体的恶寒,这桑落有种半夏上身的错觉,这打人扇巴掌不愧是一脉相承。
紧接着就听到里面传来“啪啪啪”的声音,大门“吱呀”的一声打开,那群阻拦的小厮们一个个捂着脸倒在地上,桑落站在大门一旁恭迎。
“王妃,殿下。”
微生三元和李承泽携手从大门走进,桑落和谢必安紧跟其后。
在微生三元和李承泽进门时,早有机灵的小厮去跑去通知明老太君。
“不怕。”
“呵呵呵。”
“马上就到。”
一身粗布穿着,看上去和小厮没什么区别的男人,手里捧着雏燕,小心翼翼的护送,搭着梯子向上爬,将雏燕放回横梁上的筑巢窝里。
此人正是明家家主明青达,将雏燕放回窝里,还沉浸在其中,下梯时陡然看到出现在府中的一行四人,两男两女,行走在前面的那对男女关系亲昵,看起来贵不可言,身后的一男一女像是护卫。
李承泽歪头冲着明青达微微一笑,眼中充满了好奇。
“听说你们带了长公主殿下的手令?”明青达落地,理了理衣袖,对于四人的到来没有太多的敬重。
“明家家主,明青达?”李承泽端详着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是我。”明青达抬头,微微有些诧异,试探的问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李承泽没有回应,反而是指着横梁问道:“你刚才在上面干什么呢?”
“嗯?”明青达一脸疑惑,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望去。
微生三元则是打量着空荡的宅院,紧闭房门,可房间里的呼吸不下数十人,有趣,真有趣。
李承泽掀开外袍,经过门口一事,这回谢必安的动作很快,上前接住了殿下的外袍。
“昨夜落风雨...”明青达笑着解释,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位贵客利索的爬上了梯子,而那位贵女走进了厅堂。
明青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看哪位,只见桑落抽走厅堂所有座椅上的垫子叠放在中间的塌座上,微生三元悠然落坐,欣赏着李承泽心性大发爬上梯子看雏燕。
明青达嘴角抽搐,不是,到底谁做主啊?
可见他们都没有发话,明青达只能先从这位对燕子感兴趣的爷解释道:“昨夜落风雨,燕子,从梁上掉下来。”
“小鸟还不会飞,如果,不送上去的话,又是一条性命啊。”明青达说着对自己的做法感到欣慰和骄傲。
李承泽满足了好奇心后,利索的下了梯子,蹦跶了一下,欢快的走过去,在三元对面落坐。
桑落并没有做绝将所有的垫子都提供给自家小姐,分了一半给殿下,否则李承泽坐下来屁股就遭殃。
李承泽长叹一口气,看着神色轻松的三人,幽怨更深了。
“一路快船接快马,屁股都快磨破了,一坐硬的就生疼。”
首座被一左一右占据,明青达嘴角再次控制不住抽搐,听到他这么说,笑着化解尴尬,上去提壶给他们倒茶。
“二位,请用茶。”
李承泽看到明青达袖口破烂,嘴角微勾。“过了。”
明青达一头雾水。“何事过了?”
微生三元端起茶盏,鼻子轻耸,眼底闪过一丝嫌弃,随后放下茶盏,茶太次,不想喝。
李承泽抬起明青达的手,端详着他破烂的袖口。“明家这财力,又是捞鸟窝又是破衣袖,装得有点过,特意了。”
微生三元轻瞥,目光落在明青达的手上,那针口大小的伤不细心观看无法察觉到。
明青达干笑着,把手抽回,倒完茶就退下,与他们隔着半步之遥。
“明某一是心肠软,这二来嘛,不在意钱财。”
“有道是家财万贯,不如这粗茶一杯,心中宁静。”
微生三元笑了,李承泽也笑了。
“瞧这虚伪劲,云淡风轻的,就是比京都强,是吧,三元。”
明青达一时僵在原地,恭敬的问道。“还未曾问过,两位阁下,如何称呼?”
微生三元漠然的眼神扫过明青达,压下他那股桀骜不驯。“微生三元。”
明青达只觉得那眼神就跟刀子一样刮在身上,刮掉一层肉,然而听到她自报姓名,顿时脊背生寒,再也没有刚才的桀骜不驯。
微生三元只闻其名,未闻其人,就以让人惧怕。
但无人不知微生三元这号人物,那可是堪比长公主还要厉害的狠角色。
李承泽端起茶盏,扫了一眼三元桌前一动未动的茶,将其手中的茶盏放下,漫不经心道。“李承泽。”
“二殿下,王妃!”明青达瞳孔放大,立马撩开衣袍下跪行礼。
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迎来这对夫妻,他还以为二殿下派个心腹过来,谁曾想夫妻齐上阵,这让明青达感到了压力。
李承泽发话前,先看了一眼三元,见她意兴阑珊,便自己与明青达周旋。
“别跪了,起来吧,告病来的江南,京都不知道。不浪费时间了,直入主题。”
谢必安上前将明青达从地上拉起来,桑落和她的主人一个性子,高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没到出场的时机,先暗中蓄力。
“殿下请讲。”
“范闲难下,明家打算如何应对?”
明青达抬起头,环顾一圈,触及到王妃的眼神,立马低头缩着脖子。“知不道。”
空耳李承泽面上疑惑。“吃葡萄?”
明青达一脸无语,但不敢在王妃面前露出嫌弃。
李承泽反应过来,“哦,知不道,还真有趣,是吧,三元。”
微生三元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确实有趣,不过舌头撸直了再说话听着更有趣。”
这看似平淡实则明青达感受到了杀意,越发恭敬了。
李承泽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端着温和的态度,温柔的询问着。“你不是明家家主吗?”
明青达喉咙吞咽,额头冒着冷汗,眼神瞥了一眼左右紧闭的院门,像是在提醒又像是故意露出破绽。“事情太大,得等家母定夺。”
好一个妈宝男!
“那就一块聊呗,”李承泽又不是眼瞎,自然看出来了,声音提高。“都听了半天了,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