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立于宫墙高处,任凭那带着稚气的歌声,一声声撞击着她的耳膜。
她那双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掌心,一枚精致的“甲一灯”静静躺着,灯身冰凉,却仿佛蕴藏着即将燎原的火种。
“你说不压不抓,是因为你知道——压得越狠,火越旺。”她朱唇轻启,吐气如兰,带着一丝自嘲,又带着一丝玩味。
“可你放任我唱,是想听清,我到底想烧向哪里。”
她凝视着手中的灯,指尖轻轻摩挲着灯身上繁复的花纹,仿佛在抚摸着一个精密的棋局。
李承乾啊李承乾,你以为你掌控了全局,殊不知,这长安城,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棋盘,而我们,都是棋子。
她猛地抬手,将那枚“甲一灯”抛向了风中。
灯身轻盈,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声音熄了,回音还在。”武媚娘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歌声或许会消散,但人心中的涟漪,却会久久不散。
李承乾啊李承乾,你以为你赢了,但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她转身,乌黑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棋未终,声已入骨。
东宫,太子寝殿。
李承乾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那轮明月,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衬着他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
“殿下,媚娘已将灯抛了。”薛仁贵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有力。
李承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既爱传歌,便让她唱个够。”
他转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蘸墨,在纸上轻轻一点,墨迹迅速扩散,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
“去吧,告诉徐惠,好戏,才刚刚开始。”
当夜,长安城七处最贫困的坊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三百盏灯。
这些灯盏样式与“贞观灯”颇为相似,同样是做工精良,光线柔和,照亮了那些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角落。
唯一的区别是,这些灯盏的底部,没有任何标记。
它们是素灯,是无名之灯,也是希望之灯。
仅仅过了三天,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便开始流传着关于“素灯”的传言。
有人说,这是“癸字号”的余火,是魏王一党的残余势力在暗中活动;也有人说,这是太子殿下暗中体恤民情,不愿张扬;更有人说,这是上天降下的祥瑞之兆,预示着大唐将更加繁荣昌盛。
各种各样的说法,甚嚣尘上,真假难辨。
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乞儿们,对这些传言并不感兴趣。
他们只知道,这些“素灯”可以卖钱。
一盏“素灯”,在黑市上竟然能炒到一百文!
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于是,乞儿们开始四处搜寻“素灯”,为了争抢一盏灯,甚至大打出手,头破血流。
“素灯”的出现,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东宫,武媚娘的住处。
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那星星点点的灯光,
“赵十三,情况如何?”她轻声问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个黑影从阴影中走出,单膝跪地:“娘娘,正如您所料,那些素灯果然引起了骚动。城中已经开始流传各种各样的传言,乞儿们为了争抢素灯,几乎要打破头了。”
“那些灯,分布在哪些地方?”武媚娘继续问道,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奴婢已经命人绘制了‘素灯分布图’,请娘娘过目。”赵十三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卷,双手呈上。
武媚娘接过羊皮卷,仔细地看了起来。
只见羊皮卷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符号,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一盏“素灯”的位置。
她仔细地分析着这些位置,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规律,一些线索。
“殿下,您真是好算计啊!”她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东宫,佛堂。
徐惠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佛堂内香烟缭绕,气氛庄严肃穆。
但她的心思,却并不在佛经之上。
而这,正是李承乾想要看到的。
“殿下,您真是深不可测。”她在心中暗暗叹息。
突然,她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佛龛之上。
佛龛后壁,空无一物。
但她知道,那里隐藏着一个暗格。
暗格之中,存放着重要的情报。
而打开暗格的钥匙,就藏在佛堂的香炉之中。
她起身,走到香炉前,轻轻地拨动着香炉底部的铜镜。
铜镜反射着窗外的月光,一道银色的光束,准确地照射在佛龛后壁的一个特定位置。
光束照射之处,显现出一个隐藏的暗格。
徐惠小心翼翼地打开暗格,从中取出一张密纸。
密纸上记录着“素灯”的流向,详细地标注着每一盏“素灯”的最终去处。
她将密纸收好,重新将暗格关闭。
而李承乾,将会利用这些情报,完成他的计划。
而这一切,都被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薛仁贵带领着飞骑军的夜视哨,早已在东宫内外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们就像是潜伏在暗夜中的猎豹,时刻准备着,捕捉那些胆敢触犯太子殿下威严的猎物。
三天之后,武媚娘终于行动了。
她命赵十三联络了五名在长安城中颇有名气的“素灯商”,约定七日后的子时,在金光门外的荒渡口进行交易。
交易的内容,是一份“火种清单”,上面详细地记录着那些与武媚娘有联系的暗桩,以及他们的联络方式。
这是一份足以颠覆长安城情报网络的名单。
而武媚娘,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交出它。
李承乾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他提前命薛仁贵在荒渡口布下了一个“流民灯棚”,表面上是售卖“贞观官灯”,实际上却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飞骑军的行动。
他还安排了数十名孩童,在河边高唱着新编的歌谣,歌颂着李承乾的功绩,歌颂着大唐的盛世。
歌声稚嫩而充满活力,在空旷的荒渡口回荡,掩盖了即将到来的杀机。
七日后的子时,五名“素灯商”如约而至。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渡口,眼神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发现。
当他们确认周围没有异常之后,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包裹。
包裹里面,正是那份“火种清单”。
就在他们准备进行交易的时候,突然,四面八方涌出无数的黑影。
飞骑军的便衣士兵,如同鬼魅一般,瞬间将他们团团包围。
五名“素灯商”顿时慌了手脚,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抵抗。
他们被飞骑军士兵牢牢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一名“素灯商”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我们是飞骑军,奉太子殿下之命,捉拿乱党!”一名飞骑军士兵冷冷地说道,语气冰冷而无情。
五名“素灯商”顿时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入李承乾的圈套。
他们更没有想到,武媚娘竟然会如此轻易地出卖他们。
东宫,偏殿。
李承乾坐在书案前,翻看着手中的供词。
供词上详细地记录着五名“素灯商”的身份,以及他们与武媚娘之间的联系。
他看完供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殿下,这些人如何处置?”薛仁贵站在一旁,恭敬地问道。
李承乾放下供词,沉吟了片刻,说道:“他们不过是些逐利的商人罢了,罪不至死。”
“传令工部,将他们全部收编为‘宫灯局’的特许分销商,与他们签订契约,立下字据,保证每月按时按量地向他们供应官灯。”
“另外,再公开表彰他们一番,就说他们是积极响应朝廷号召,为百姓提供光明的好商人。”
薛仁贵闻言,顿时一愣,有些不解地问道:“殿下,这些人明明是乱党,为何还要如此优待他们?”
李承乾笑了笑,说道:“百姓逐利,本就无可厚非。只要我们加以引导,就能将他们引向正途。”
“而且,将他们收编为‘宫灯局’的分销商,也方便我们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每个商铺内,都安排几个东宫的密探,让他们将商铺的账册,直接送到东宫偏院。”
“这样一来,我们就能随时掌握他们的动向,防止他们再生事端。”
薛仁贵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连忙躬身说道:“殿下英明!”
消息传出,长安城中的百姓,无不称颂太子殿下的宽仁。
他们纷纷表示,太子殿下真是爱民如子,不仅没有追究那些“素灯商”的罪责,反而还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一时间,李承乾的声望,再次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只有徐惠知道,李承乾的手段,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更加高明。
他看似宽容大度,实则却是在暗中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将所有人都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而武媚娘,也成为了这张网中的一颗棋子。
东宫,一处僻静的庭院内。
武媚娘静静地站在一棵老槐树下,望着天空中那轮明月,
她已经知道了五名“素灯商”被“招安”的消息。
她没有想到,李承乾竟然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
她更没有想到,李承乾的手段竟然会如此高明,竟然能够将计就计,将她精心布置的计划,彻底瓦解。
她默默地站在那里,良久没有说话。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散了她心中的一丝侥幸。
李承乾啊李承乾,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究竟想要将我引向何方?
当夜,武媚娘……
夜幕低垂,武媚娘倚在老槐树下,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歌谣,那是新编的赞歌,歌颂着李承乾的功德,字字句句都像一把钝刀,凌迟着她的骄傲。
良久,她轻叹一声,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此刻黯淡得像蒙尘的明珠。
她缓缓转身,回到屋内,素手轻挥,燃起一堆篝火。
火光摇曳,映照着她绝美的脸庞,也吞噬着一张张写满隐秘的绢帛。
那些曾是她安身立命的暗记,如今都化为灰烬,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当火焰渐渐微弱,她从箱底取出一匹未经染色的空白绢布,小心翼翼地浸入灯油中。
灯油浸透绢布,泛着幽幽的光。
她将绢布悬于窗前,任凭夜风吹拂。
随着灯油逐渐挥发,绢布上显现出极淡的水印——那竟是长安城的轮廓图!
纵横交错的街道,星罗棋布的坊市,纤毫毕现。
而在长安城的中心,一点鲜红的朱砂,赫然点在东宫所在的位置。
她凝视着那一点朱砂,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轻声低语:“你不要抓我,你是要我心甘情愿走进你的光里。”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
武媚娘一袭素衣,来到李承乾的书房,盈盈下拜:“奴婢恳请殿下恩准,愿整理宫灯局民情反馈,每月呈报,以尽绵薄之力。”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眼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海,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他微微一笑,将一份名册递给武媚娘,语气温和而意味深长:“好。这盏灯,该由你来添油了。”
武媚娘接过名册,指尖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李承乾,缓缓退下。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她知道,属于她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而她人生的新篇章,从每日卯时,准时到宫灯局偏院报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