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单方面的、非常不公平的赌约,虞冠桀还来不及拒绝,孙谨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甚至不给他任何反应的余地。
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如果真的无法接受,虞冠桀就不会这么煎熬。
被孙谨发现他不讨厌,不反感,然后呢?
孙谨会怎么做?
很明显,孙谨在用实际行动实践他的想法。
在抗拒回避的背后,虞冠桀无法否认,他的身心都在欣喜着孙谨的靠近。
会因为彼此的每一次靠近欢欣雀跃,会因为每一次的近距离而期待。
每当这个时候,夜晚就格外的难熬。
不仅仅只是欲望,而是,想念。
想念着有另一个体温陪伴的夜晚。
想念着身体到心灵的安宁。
当虞冠桀抵抗不住想自暴自弃妥协时,回到家就会被拉回现实。
又一次经历着试图对他的控制洗脑,再一次试图让刘艳妮认清事实,反抗、争吵…摔门进屋,听着外面哭闹声,一地破碎的瓷器就像虞冠桀身心俱疲的无可奈何。
经过一夜自我恢复,明天又会是新的开始,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这是他希望孙谨远离的生存环境。
也是他不敢接受孙谨的原因之一。
最危险的,还是虞正灿。
虞正灿会不知道孙谨又出现在他身边?
他输的彻底,再也不能将孙谨驱赶,虞冠桀是真的想永绝后患,可是不行。
要终日活在焦虑恐慌之中?
虞冠桀不想这么活下去,一边暗中查找着能将虞正灿送进监狱的证据,一边花重金请人跟踪。
只要能掌握他的行迹,孙谨就能多几分安全。
只要不清楚孙谨在他心中的地位,虞正灿就不会紧盯着一个人不放。
明明知道他的顾虑,却不肯后退的男人正靠在车旁,看到他时脸上的笑容灿烂耀眼,眼睛里是最纯粹的快乐。
所有的烦恼好像随之远去,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虞冠桀只能尽力装出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来。
对于对方若有若无的触碰,一边暗自欣喜,一边拒绝着。
虞冠桀顽隅抵抗的日子延长了很久,不论是孙谨还是李海都在感叹。
这自制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啊。
虽然觉得虞冠桀的反应很有趣,这么长时间没能真正的攻克难关,孙谨还是有些挫败。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虞冠桀真的太忙了,虽然不像过去那样天天喝的人事不知,多涉及了一个行业,也就多了许多事需要他处理。
为了生活大家都这么努力,孙谨也不好总是捣乱。
第一个新年,虞冠桀给所有人包了个大红包,孙谨提着装满了钱的行李袋,沉甸甸的份量很足。
虽然俗气,可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安了。
几个大包间坐满了人,非常热闹。
酒足饭饱,李海也打算走了,“我先回去陪老李了。”
“回吧。”虞冠桀也忍不住松快的笑着,扶着孙谨的肩膀站起身,“还坐着干什么,我们也该走了。”
今天高兴,虞冠桀喝了些酒,没醉,只是有些醺醺然。
车很稳,拐弯都不会让身体有倾斜感,和开车的人性格一样。
从侧面看着孙谨认真的模样,虞冠桀只觉得,这男人真他妈的好看。
那双眼睛里是这座城市的五彩霓虹,是那么明亮干净、温柔和煦。
星海市此刻不再是那座冰冷无情的大都市,就和它的名字一样美丽广阔。
想做些什么的冲动太强烈,又只能硬生生被理智压抑着。
将车停到地下车库,不甚明亮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虞冠桀沉默着,迟迟没有下车。
“睡着了吗?”
孙谨的轻声询问没有人回答,虞冠桀闭着眼睛,座椅被缓慢的降下,半伏在身上的人没有离开,反而将身体更加贴近。
“这里,黑黑的,是不是和那天一样?”
“这里,只有我们。”
虞冠桀的身体不由自主紧绷起来,想离开更是不能了,只能放任着,任由他拉近着距离。
“放哥,新年快乐。”
鼻尖被轻柔触碰着,呼吸交错着,借着酒劲,虞冠桀不再故作抗拒抵抗,顺从着心意,接受着他的新年礼物。
和新年的钟声同时响起的,是虞冠桀口袋里的手机,还有车内亮起的灯光。
灯光下,孙谨已经回到了驾驶座,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将被揉乱的头发扒拉整齐。
“你该回去了。”
一开口这微哑低沉的声音,还有滚烫着的耳朵,孙谨摸了摸耳垂,又偷偷看了看旁边不比他好多少的男人,只能缓缓深呼吸。
虞冠桀睁开眼睛,将座椅调整好,将不断催促着的手机挂断,彻底结束了黑暗里的秘密。
是该走了,可比他更加诚实的身体迟迟不愿意离开。
有些话,也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孙谨倾斜着身体,肩膀靠着肩膀,互相给予着安慰,“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年,习惯了,你别担心。”
“今年,有你们,还有你,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孙谨说的一点也不勉强,见虞冠桀这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便忍不住想逗逗他。
“你想带我回去?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
虞冠桀果然皱起了眉,“你把车开回去。”
话是这么说,打开车门的动作总比平时慢了许多,孙谨忍着笑再接再厉,“亲都亲了,也不给个名分。”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给你。”说完,虞冠桀不敢看孙谨的表情,迅速下车离开。
孙谨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虞冠桀的身影消失,这才从突然听到的渣男语录里回过神,失笑自言自语着,“怎么和偷情一样。”
放弃了更为轻松便捷的电梯,虞冠桀选择走楼梯回家。
顺便消耗过多的精力,就像是蓄满了能量的电池,整个人都亢奋得不得了。
这种热量持续到他打开大门。
踩过满地狼藉,床边的女人惨白着张脸,看到他推开了门,虚弱的抬起手,“放放你终于回来了。”
那只手腕上戴了许多金镯子和戒指,更刺眼的是金色中间正滴嗒着血液的血痕。
这些液体染红了床单和地面,也淹没了虞冠桀。
回过神时,脚边是翻倒的医药箱,他的手正握着那只包着绷带的手腕。
“大过年的见血,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是吗?”
虞冠桀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悲喜,刘艳也不在乎,她只有一个念头,也只有她的孩子可以办到。
“放放,让你爸来见我。”
虞冠桀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不是说他爱你吗?你的目的是让他来心疼你,在我面前做这种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你们都在外面潇洒,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家里,你个混账是这样,你爹也是这样!你们都嫌弃我了是吗?好啊,那我就死给你们看!”虞冠桀越冷淡,刘艳心中越委屈愤怒,无论她怎么哭喊都换不来虞冠桀的妥协,哭嚎声渐低,低泣着反握住虞冠桀的手。
“放放,你去求求你爸,你和他说,这种日子我过够了,那个女人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不能这么对我们娘俩。”
刘艳紧紧抓着虞冠桀的手臂,长长的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虞冠桀只是看着刘艳的眼睛,毫不留情嘲讽着,“你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你还不明白吗?你只是他所有情妇中最老、最疯、最蠢的一个,他死多少个老婆都不可能和你结婚。”
“他只有你一个孩子,只有我能生下他的孩子,以后他的所有都是你的,放放,是你看不清啊,你得努力争取,怎么能将他越推越远!”刘艳痛心疾首,虞冠桀只觉得可笑。
“不是只有你能生下他的孩子,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除了我这个意外,他没办法再有后代。”
“我根本就不在乎他的东西,没有他我能活得更好,我可以让你过更好的生活,我可以去爱我喜欢的人,我可以有一个温暖的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求他,死都不可能!”
刘艳根本就听不进虞冠桀说的那些话,在她心里,有丈夫,有儿子就已经是一个温暖的家了。
为什么放着唾手可得的东西不要。
将刚刚绑好的绷带用力扯开,又被抓着手强行绑好,几个来回下来,母子二人都好像耗尽了力气,用眼神对峙着。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愿意向他低头?他是你爸爸啊!”
对于刘艳的声嘶力竭,虞冠桀只是冷笑着,“爸爸?他有哪怕一秒承担过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责任吗?”
“你明知道他怎么对我的,却还要让我听他的话,你有想过你是一个母亲吗?!”
“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还要死我绝不拦着你,我给你收尸,一把火烧了我也清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生我一场,料理完你的事我就捅死虞正灿,让你们去地下做对鬼夫妻!”
被抓住了命门,刘艳再不敢寻死觅活。
再也不想多待一秒,回到房间,虞冠桀身心交瘁,浑身无力,冷得厉害。
鬼使神差的,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我到家了。”
“怎么不说话?”
虞冠桀说不出话,只想让唯一能温暖他的温度从柔和的声线缓缓传递到他身上。
虽然奇怪,孙谨也知道虞冠桀的别扭,笑着调侃着,“这么快就想我了?”
“嗯。”
这声音非常轻,轻得孙谨差点忽略过去,虞冠桀居然能坦诚了一次。
仔细辨认着他的呼吸频率,并不平稳,隐约还有些颤抖。
这种日子,孤身在外的人总会格外感慨,可惜孙谨并不是其中之一,虞冠桀也不会这么敏感的替他去伤感。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的虞冠桀好像变得非常脆弱,孙谨想立刻赶到他身边。
虞冠桀听到了轻微的关门声,脚步踏在楼梯的声音,还有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别过来,这样就好。”
虞冠桀的语气让孙谨没办法不顾他的意愿,只能强忍着担忧询问着,“发生什么了吗?”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虞冠桀微微蜷起身体,将散发着热量的链接物靠近心口,“上楼,睡觉,听话。”
既然虞冠桀不想说,孙谨也不想重复提起,他亲自将人送到了家楼下,能让他变成这样的,只有虞冠桀最亲的那个人。
再坚强的人都会有柔软的弱点,这个弱点是可以给他带来温暖和希望,也能带来最致命的伤害。
虞冠桀不愿意逃离这样的环境,孙谨除了尽力给予安慰也别无他法。
听着话筒里平稳低沉的声音,虞冠桀总算是得以喘息。
只是呼吸声就这么让人安心,将他拥在怀里肯定更加的温暖。
真的很想很想拥有这一切。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对有些人来说时间过得又太慢太慢。
到了汪林杉出狱的日子,李海能全心管理着项目的各项事宜,虞冠桀带着汪林杉熟悉运输车队的事情,多了个人分担,大家都轻松不少。
汪林杉事业稳定,过去的彻底成为过去,和等待多年的女友结了婚成了家,成为他们之中第一个拥有幸福小家庭的人。
一切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着,虞正灿也没有再闹幺蛾子。
只不过即便是有了足够的钱,李海的父亲还是没能等到换肾的机会。
李海并没有那么崩溃和悲伤,即便是遗憾还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从他记事起,他爸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谁都以为他会早死,没想到最先去世的会是身体更为强健的妈妈。
有了很多年的心理准备,这一天真的来到也就没那么不可接受了。
起码不用再待在医院受罪了。
再次回到云城老家,不收礼金,李海将葬礼大肆操办了一番。
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被几人开回来的几辆豪车更是惹人议论。
张一杰当然也收到了消息,他离得也近,很快就赶了过来。
燃鞭、磕头,果然看到了头戴麻布忙前忙后的孙谨,见他精神头十足,看着就过得很不错也就真的放心了。
虞放、李海、汪林杉是什么人?是所有人作为反面教材的存在,曾经在云城五高出了名的问题学生好像都混得非常不错,羡慕巴结嫉妒的人大有人在。
虞冠桀本不打算这么张扬,想着李海独自留在云城这么多年,估计受了不少憋屈气,也就不再阻拦。
宾客都离开了,公共墓地里,周围也越来越安静。
李海蹲在墓碑前,倒了杯酒,将香烟叼在嘴里点燃,又搁到香炉上,“以前想抽不能抽,想喝也不能喝,你这辈子可真够遭罪的。”
“今天,放心大胆的喝个够,我妈绝对不会抽你。”
明明刚刚还没觉得难过,孙谨蓦地眼睛开始酸涩起来。
虞冠桀按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低声说着,“让他和李叔待一会。”
孙谨点点头,跟着走远了些。
“不去看看你爸妈?还有肖奶奶。”
像是被悲伤的氛围渲染,孙谨的情绪也不太好,被虞冠桀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也恢复了些笑容,“这次我们一起去。”
跟在虞冠桀身后,并没有走多远就找到了他的父母。
还算干净,一点也没有无人祭拜的荒芜。
两人站在墓碑前沉默着,孙谨其实还是有些难过,“我想不起来他们的模样了。”
虞冠桀不知怎么安慰,孙谨没感慨太久又恢复了活力,“你应该也发现了,不论什么节日,我都不会来这里。”
这一点,虞冠桀当然早就知道了。
“放哥,人死了就是死了,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捧灰尘,我对着这几块石碑真的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很多人都说我是白眼狼,你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不会。”在虞冠桀心里,孙谨不论做什么都可以,对这种亲情淡泊的行为都不会有任何反感。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比孙谨更重感情。
轻轻握住虞冠桀的手掌,孙谨的声音很低,带着劝诫和恳求,“这一辈子很短暂,我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可惜,那只手没有逃跑,可也没有回应。
孙谨只能暗自叹气。
在孙谨看不到的另一边,虞冠桀那只空着的手掌正紧握着,紧到不留一丝空隙。
时间的流逝最是最残酷,他们这都快奔三了,孙谨不知道他们的人生尽头是多少年,按照平均年龄来看,人生可以说快过了一半了…
时间,真的走得太快了。
春天过去,夏季到来,最近最让孙谨上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虞冠桀的生日快到了。
他们这些人好像对生日都不太重视,过不过都无所谓,今年孙谨不打算就这么无声无息度过。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刘艳。
虞冠桀不想过什么生日,却哪个都拗不过。
今年的孙谨格外执着,被缠得实在没办法,虞冠桀只得同意他上门一起过这注定操蛋的生日。
第一次见虞冠桀的母亲,孙谨紧张的一夜没睡。
孙谨提着满手女士适用的礼物,虞冠桀都搞不清楚到底是谁过生日了。
这副见公婆的兴奋紧张样,让虞冠桀不得不提醒着,“你只是我的助理!”
“知道知道,我只是助理,兼职司机,不是你的男朋友。”孙谨随口答复着,对虞冠桀急于撇清关系的态度根本就不痛不痒。
像是被那三个字扎到,虞冠桀当即反悔,拎着孙谨后颈的衣服,将他整个人调转个方向,一脚踢到他屁股上。
“滚回去。”
孙谨拍拍屁股,整理整理衣领继续跟上,还不忘报仇,“我是只能亲嘴的助理。”
虞冠桀虎着脸,扭着孙谨的耳朵往电梯的方向拖。
孙谨哎哎叫着疼,趁虞冠桀放松力道的时候逃出生天,将气炸的人抵在门边。
微低着头,就能看到孙谨的眼睛,虞冠桀皱着眉,不想在外面这么拉拉扯扯的。
孙谨将手里的礼物都挪到了虞冠桀的手中,空出了手掌慢慢覆盖住他的双眼。
“差点忘了,生日礼物还没给你。”
就像是掩耳盗铃,被遮住了眼睛,仿佛融入了只有他们的黑夜里。
这是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虞冠桀耳朵里除了两道越跳越快的心跳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视线再次看到光线,依旧沉溺在孙谨的眼中迟迟无法回神。
现在是白天,孙谨还是第一次看清虞冠桀的眼神。
像一团燃烧一切的火焰。
哑着嗓音蛊惑着,“还想要其他的?”
被一把推开,看着虞冠桀僵硬的步伐,孙谨暗自偷笑,“你很久没去我那休息了,怎么,你害怕了?”
“我要开门了,别没个正形的。”虞冠桀无奈,只想避开这个危险的话题。
孙谨用力点头,表示绝对老实。
虞冠桀深吸口气,最后提醒着,“你非得跟来,待会不论她说什么不中听的,你就当听不到知道吗?”
“明白,我只想陪你过生日。”
终于能见到虞冠桀身上的病症之一,孙谨脸上带着笑,眼神却认真起来。
那扇大门打开又关上,电梯口才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像发现了难得的宝物,意味不明的笑着。
“这小子,还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