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虽说是简装出发,但是带的护卫却明显比上次还要多,不过没有了易碎的瓶瓶罐罐,车队行进速度快了很多。
这些护卫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火炮图纸,另一方面是晏司恒担心他们俩的安全,专门从禁卫军里挑了一些武功高强的来保护他们。
禁军一般是由世家子弟组成,大多是些武官的后代,武将的后代很少有人能走科举这条路,所以他们想要在陛下面前露脸,最简单的就是加入禁军,禁军负责皇宫的安全问题,禁军统领直接受命于皇上,所以那些不打算走科举的世家子弟都挤破头想进去。
这次皇上派来保护他们的禁军副统领高严就是个世家子,虽然现在家族没落了,但是还是凭自己的努力站到了这个位置,也是个厉害的,而且听说他还是晏司延的迷弟,许是看出了点什么,高严一路上对池虞子也颇为照顾。
池虞子尽量配合队伍进程,努力让自己待的舒服点防止身体不适,免得拖累北上的速度,好在这次是有任务在身,队伍可以走官道,相比其他乡间小路来说马车可以跑的相当平稳,只是越靠近利阳城池虞子心越慌。
出发第十天,队伍的马匹和干粮需要获得补充,众人停靠在一个设备还算完善的驿站休整,附近没有高山阻挡,池虞子吃完晚饭出来散步,就看见一颗咸蛋黄挂在地平线上,半壁天空都被染成了橘黄色。
不知道秋凉有没有看到这么美的夕阳。
高严收到晏司延的指示,一直默默的跟在他身边,最近一年他的耳边总是响起青鱼公子的名号,身边那些世家子的羡慕毫不遮掩,他们总是感慨他手下拥有的几十位姑娘是如何如何的美丽,他又做了哪桩哪件的好事。
毫无疑问的是,没人觉得他是个坏人。
即便他与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不同,即便他开的是寻常百姓人人避之不及的青楼乐馆,但他确实救了很多处于水深火热的人。
高严从小接触的教育就是,奴才就是买来伺候的,他们和那些可以随意处置的货物一样,在牙行里是明码标价的,与他们这些世家出来的贵子贵女是有天嬢之别的,所以不需要对他们太过和颜悦色,哪怕对他们拳打脚踢动辄打骂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但是池虞子买回去的那些姑娘,并没有像其他青楼里的姑娘那样被强迫卖身或者遭到殴打,池虞子教她们怎么最大程度发挥自己的特长,教她们赖以生存的技艺,她们每个人都靠自己的努力好好活着,有尊严的活着。
这和他以往的认知是不同的。
“池公子不累吗?”高严不由得问出声,费尽钱财心力的救这么多人,他不累吗?
池虞子以为他是担心自己长途跋涉身体受不了,所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高严见他不明白,换种方式又重新问了一遍:“我的意思是,池公子救了这么多人不累吗?这世间悲惨的人太多,牙行每日迎来送往的奴隶那么多,没人在乎他们的生死,池公子救的过来吗?”
高严其实不是很理解池虞子的做法,救得了一个人救不了所有人,今天救下一个明天又会出现一个,那是永无止境的。
池虞子沉默了半晌,就在高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池虞子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道:“可是他们会在乎,不是吗?”
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人就像是海边搁浅的鱼,它们随着潮汐而来却被潮汐无情的抛下,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秒,它们都是渴望被救的。世间善恶共生,有恶亦有善,不能因为没人救它们他就不救,一个人的力量是很小,但是池虞子相信和他一样的人有很多。
他没有通天的本事,不能从源头阻止这世间的恶意,但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能救一个是一个,只求一个无愧于心。而且他相信自己之所以能重活一次,可能就是因为他父母善有善报,再加上他们一家捐的钱救了很多人,所以老天爷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高严神情一顿,没有再继续开口,只是沉默的守在池虞子身边。
咸蛋黄最终还是被昏暗的地平线吞噬,驿站逐渐安静下来,除了守夜的侍卫,都陷入了沉睡。
池虞子睁眼就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四周被黑暗笼罩着看不见一丝光亮,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寂静无声的空间放大了恐惧,仿佛黑暗中隐藏着吃人的怪兽,池虞子漫无目的的跑了很久,恍惚间觉得前方出现了一缕白光,他本能的朝着光亮的地方跑去。
离得越近白光越刺眼,池虞子想要停下却怎么也停不下来,随着白光越来越近,池虞子的眼睛感觉到一阵刺痛,忍不住用手遮挡光亮。
一阵刺目的白光过后,池虞子缓慢的试探着放下手臂,紧闭的双眼适应了好一会才重新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一扇扇紧闭的房门,脚步匆匆面色凝重的三两行人,鼻尖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儿。
这是一个医院的走廊。
可是他不是重生了吗?怎么会回到现代?池虞子低头打量自己,他穿的是常见的棉服牛仔裤,不再是已经习惯了的长衫,打量的看着四周的环境只觉得格外熟悉,恍然想到什么池虞子抬头看向自己站的病房前,15A区28号床?
池虞子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向走廊上方的电子屏幕,黑屏红字格外明显,池虞子看的清清楚楚,2014年11月25日!
这是夏沭去世的前几天!
池虞子即便知道此时只是个梦,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猜想里面的人是不是还在?深吸一口气,池虞子瘦削的手按在门把手上,他努力克制让自己不要那么激动,即便手抖的不行池虞子还是按了下去。
“吱。”
病房门发出一声微弱的响声,池虞子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而门内的人似乎听见了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像是早就知道了来人是谁,少年虚弱的声音里掩藏不住的高兴:“哥,是你吗?”
池虞子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僵在了原地,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脸颊,少年催促的声音让池虞子顾不上别的,借着病房门上玻璃的反光,池虞子快速整理自己的表情和凌乱的衣服,之后才故作淡定的朝病房内走去。
没走几步,眼前的视野变得宽阔,单人病房的条件还算不错,少年带着供氧面罩虚弱的躺在床上,脸颊几乎白的透明,病痛让他看上去瘦骨嶙峋的。
看见来人后少年很高兴,面罩下的脸开心的笑着:“哥,我想吃绿豆糕。”
池虞子被少年依赖的目光和笑容刺的眼睛酸涩涨疼,几乎是狼狈的低下头,不露声色的擦去眼泪坐在病床边试探的握住少年的手,微凉的体温让池虞子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是在做梦。
“好,哥给你买。”池虞子鼻子一酸,声音沙哑又柔和,温柔的替少年拂去额头上因为疼痛忍出的汗水。
夏沭享受着哥哥的照顾,也眼尖的看见了他通红的眼眶,虚弱的伸手扯了扯哥哥的衣角:“哥,我不疼。”
我不疼,你也不要哭。
池虞子勉强维持的平静险些被打破,心脏传来阵阵刺痛,匆匆说了一句上厕所就躲到了卫生间,关上门后压抑许久的情绪彻底崩溃,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怎么会不疼?明明痛到连坐起身都做不到……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真实到他真的以为夏沭还活着,那种明知道亲人即将离去却无法阻止的无力感重新击垮了他。
足足过了十分钟池虞子才重新平静下来,打开水龙头冲洗脸上的泪渍,冰冷的水冲刷眼部红肿的区域传来刺痛感,池虞子拉开门准备出去,却发现外面的一切都消失了,世界重新恢复了漆黑。
“夏沭!”池虞子慌张的四处寻找着,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夏沭,他再次消失了。
池虞子不断的喊着夏沭的名字,漫无目的的在黑暗的空间里寻找,不肯放弃的找了一遍又一遍。
晏司延起床后等了半天也不见池虞子打开房门,察觉到情况不对的他直接踹开了房门,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池虞子满头冷汗的躺在床上,嘴里还不断叫着夏沭的名字,很明显是被梦魇住了。
“小鱼?小鱼……池虞子!”
“去把随行太医叫来!”晏司延叫了半天也不见池虞子有什么反应,直接冲着门外的陈一吩咐,眼底满是担忧的看着床上的人。
哪怕上次在北地见到林易的时候他都没这么严重,一夜睡得倒也算安稳,今天却连叫都叫不醒。
晏司延其实大概率也能猜到,池虞子很可能是因为秋凉的事联想到夏沭了,心结未解再加上一时之间太过担心秋凉,才会造成现在这副局面。
周太医进了房间简单行了个礼就开始号脉,认认真真查看了池虞子的情况,周太医松了口气,好在情况不算太严重,不然以七王爷的紧张程度来看,他今天很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王爷,池公子的情况不算很严重,微臣待会熬了药给他喝下去,等他醒来也就差不多了,只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微臣只能做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