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要求还好,几个人的饭菜还是供得起的,但是听到每天要喝江南的夜霜时,晏司延额角一跳,嘴角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虽然他不怎么了解这些东西,但是他也是听过的,那个夜霜茶饼,因为种植条件苛刻,产量极少,能炒制这种茶的师傅也没有几位,所以市面上夜霜简直就是天价,一饼就要五千两,还是有价无市,一出现就被买空。
但是偏偏他还真有,皇兄上次从江南的贡品中得到了一部分夜霜,给他送了一些过来,还有那白玉茶具,他一直放在自己帐篷的箱子底下,就怕那群毛小子给他弄碎了,一直没舍得用。
这人怕不是会算吧,把他箱子里那点子东西摸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晏司延看林易的眼神都不对了,活脱脱像是在看一个稍微有点本事的江湖骗子!
林易垂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如玉的手指,眼里闪过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这么不客气的把他弄到这鸟不拉屎的军营里来,不让他出点血他就不是林易了。
“对了,我看你后面养的羊挺肥的,还麻烦将军送几只过来……”
晏司延皮笑肉不笑:“行,这些要求我能答应。不过,本将的朋友若是有什么要问先生的,还请林先生仔细、如实、的回答。”
林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是让他挑好的说啊。
不过这种事,要么不开口,要么就说真的,骗人可是要影响自身气运的,林易完全不在意对方略带威胁的眼神,淡淡道:“我会看情况来的。”
晏司延不满的啧了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陈一,让人给他们收拾帐篷去,把林先生要的东西一起送过去。”
“是。”
……
池虞子正盘点京城送来的物资单子呢,听东木说晏司延把昨天山上那些人请到军营来了,不免有些惊讶。
“就在东边的帐篷里吗?”晏司延真是闷坏闷坏的。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那边的帐篷临着训练场,每天从早到晚,将士们分批次训练,简而言之就是,一天到晚都很……吵!
笑着笑着池虞子就不再想了,左右他也想通了,能再活一辈子也是他的福气,上一世就当是一场不可触及的梦,现在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正看着单子呢,发现了红枣干和糯米粉,不由得想起了记忆里小时候柳姨给他做的红枣糯米糕。
等到西辞把红枣和糯米粉取来,池虞子已经把放了糖的牛乳重新放凉了。
把洗干净的红枣干去核切成小块,加到糯米粉里,再分次慢慢加入牛乳,揉成稍硬的面团,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上锅蒸二十分钟。
粘糯甜香的红枣糯米糕,微微黏牙伴随着浓厚的红枣香牛乳香,池虞子满足的半眯着眼。
留了点给东木他们,端着两盘糕点就找晏司延去了,他瞧着晏司延挺喜欢喝奶茶的,应该也会喜欢这个。
“噔噔!”
晏司延正被繁杂的军务搞得头疼,听到搞怪的一声,抬头一看,池虞子歪着脑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嘴角没忍住勾了勾。
“你怎么来了。”这才刚分开还没一个时辰呢,虽然他也确实有点想见他了。
池虞子端着红枣糯米糕进来,还热乎乎的:“尝尝,我刚做的,加了甜牛乳,很好吃。”
捻起一块放进嘴里,牛乳香裹着红枣香充满口腔,甜味淡淡的,清甜可口。
“好吃。”
池虞子高兴了,兴冲冲地和他讲柳姨给他做糯米糕的故事,一直聊到京城里哪家铺子的卤味最地道,池虞子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
这一年他一直把这个身份当作旅途的一站,也没想和别人深交,但是他现在突然想好好了解了解这个世界。
晏司延就笑着看着他胡天海地的讲,时不时给他倒杯茶润喉,最后端来给晏司延吃的糕点,倒是一半进了他的肚子。
“嗝!”
池虞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打嗝了,不由得脸红耳热,恼羞成怒的瞪了一眼笑着看着他的晏司延。
晏司延微微收敛笑意,转移视线不再看他。
片刻安静后,晏司延开始说正事,拿下池虞子手里剩的半块糯米糕塞进嘴里,再吃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昨天山上那个先生我请来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尽可以去找他,就在那边的帐篷里。”
“听说了,你昨晚让一队士兵把人“请”来的。万一那先生真的有本事,你不怕他对付你,给你找些小麻烦啊。”
池虞子看他拿走自己手上的糕点,可惜的砸吧砸吧嘴,到底也没再继续吃,听他提到那个先生,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先生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池虞子看着有些无所谓的晏司延,有些无奈,那位先生明显是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所以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晏司延又明显是个无神论者,心里肯定是不相信这些的,如果不是他生病,晏司延肯定不会把那几人请过来,在他心里那些人和江湖骗子没区别。
“那先生是有些真本事的,你不能对人家无礼。”
毕竟玄学道士若是真生气了,整人的手段可以说是层出不穷,他怕晏司延吃亏。
晏司延看他是认真的,也不好再敷衍:“好,知道了。”
说完居然还有点委屈的吐苦水:“是他们无礼才对,见到我不行礼也就算了,还把我箱子里那些仅存的宝贝盘算得一清二楚,全给他搜刮走了。”
池虞子一愣,晏司延居然还有吃亏的时候,旋即想到他肯定是因为自己才对那几个人那么宽容,不然就一个藐视皇族的罪名,那些人就出不去这个军营。
“辛苦了,咱不跟他们计较哈。”池虞子看晏司延委屈巴巴的样子有些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晏司延委屈的样子还蛮可爱。
……
东边演武场帐篷内,林易满头黑线的看着演武场内肌肉勃发,精力旺盛的男人们。
“呼呼哈嘿”的声音一刻都没停歇。
很好,真不错,居然被那臭小子摆了一道,就这环境,他一个懒觉都别想睡!
心里还在吐槽呢,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演武场内变得混乱起来。
一伙光着膀子的男人围着一个俘虏,那俘虏身上穿破旧不堪的袄子,神智混乱面容狰狞的倒在地上。
林易拨开人群看清他的样子,瞳孔一缩,这人挣扎间露出的皮肤上隐约可见疮疡肿毒,更甚者有部分皮肉开始了溃烂,这是……
“嘶!”
曲沧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地吸了一口凉气,军营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紧皱着眉看着思索中的林易悄声询问:“阿易,怎么办?”
“去找晏司延。”林易转身快步朝晏司延的帐篷赶去,曲沧眼神告诫剩下三人不要跟来,面色沉重的跟着林易离开。
……
池虞子吃过晚饭正准备离开呢,刚出帐篷就看见两个身形高挑俊朗的青年,气势汹汹脚步匆忙的赶来,顿时顿住了离开的脚步。
这不是昨天那位神算先生吗?现在天都快黑了,总不能是来蹭吃的吧?
林易礼貌性的冲他点点头,“晏将军在吗?”
池虞子点点头:“在的,先生跟我进来吧。”
先生?唔,怎么感觉怪怪的,林易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这个称呼把自己叫老了,虽然他确实不小……
晏司延看着去而复返的人儿,刚提起的嘴角,在看到那个他近期最不待见的人的时候,顿时就拉了下来。
池虞子看他变脸一样,有些哭笑不得,憋着笑给几人倒茶。
林易见这也没外人,直截了当道:“晏将军知道你这军营里的人不干净吗?”
晏司延盯着他:“你什么意思?”不干净?这是说他御下不严?
“主上!”陈一急匆匆地走进来,看见这么多人也是一愣,紧接着凑到晏司延耳边悄声道:“演武场那边出事了,上次抓回来的俘虏,有一个在那边发了病,军医也说不出是怎么了,将士们之间传,说是瘟病。”
陈一话音刚落,曲沧不屑的冷笑一声:“瘟病?”
林易警告的瞥了一眼曲沧,让他低调些,看着其他几人严肃的脸道:“是五石散。”
五石散!
池虞子手一抖,倒吸了口凉气,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五石散就跟现代的毒品一样,虽然在他之前那个世界的古时候是用来治病的,但是也有不少王公贵族觉得吃过以后,力气变大身体变强壮,整个人舒服的很,更有甚者吃上瘾,最终吃五石散直接吃死了。
晏司延眼神阴沉,这批俘虏是羌夏来的,被抓以后一直负责军队里的卫生之类的苦活累活,他一向对下面的人宽容,却绝不让他们碰不该碰的东西,这些人被抓回来一直被困在军营,没有五石散的来源,可不得发病吗!
看着晏司延沉思时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池虞子有些好奇,晏司延笑得有些冷,解释道:“连一些底层士兵都被荼毒成这副模样,你觉得那些上层的将领会怎么样?”
五石散不便宜,甚至可以说得上昂贵,但是这些算得上低贱的小兵都能用,还一副吃了很久的鬼模样,那些将领一定更沉迷于这些。
池虞子恍然大悟,是啊,照这样看来,羌夏的军营被荼毒得那么厉害,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是可怜他们的百姓了。
“陈一,去把那些俘虏隔离开,不要让我们的士兵和他们接触,查查哪些碰过哪些没碰过,都分开来,能戒掉的留下继续干活,戒不掉的打发回羌夏,免得留在这里当个祸害。”
总得物尽其用嘛,戒的掉就算了,戒不掉的他万不可再留着,这些瘾君子不能在他们国家呆着,在这里能给他们一顿饱饭已经不错了。
“是。”
池虞子垂眸喝茶,他知道毒品是戒不掉的,那瘾深入他们的骨髓,每年每日,每时每刻,侵蚀他们的意志精神,一辈子都摆脱不掉。
他以前随父亲去戒毒所看望老朋友时,他看着那些日益遭受毒品摧残的人,内心受到极大震撼。
有骨瘦嶙峋的老人,形容枯槁的青年,甚至还有从出生就携带母体里的毒瘾的小孩子……每个人都被骨子里的那股痒意折磨的没有个人样。
当时那位叔叔见他一直盯着那个孩子,给他讲那个孩子的经历,年迈的脸上也是很不忍:“他妈妈是二十岁那年,被大学的一个同学给骗了,骗财骗色,父母给买的几十万的车也卖了,就剩下两套房子,姑娘也没傻到家,房子死活握在手里,没被那渣男拿走。”
说着就叹息一声,对渣男深恶痛绝:“那男人也真不是个东西,看她怎么也不把房子拿出来,就偷偷给姑娘吃毒品,想拿捏住姑娘后把房子过户过来,渐渐的那姑娘瘾越来越大,结果还查出怀了孕,那男人到底也是二十几岁的青年,被吓得直接玩起了失踪。”
“那姑娘下了狠心,把一切告诉了父母,然后就来了戒毒所,毒戒了孩子也快生了,本来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结果这孩子从出生起就带着瘾,可怜见的,不过好在姑娘还是爱着孩子的,每周大包小包的来看他,现在在父母资助下还开了个书店,过得也蛮好的了。”
池虞子只记得当时他满心唏嘘,觉得那渣男不是个人,觉得毒品害人不浅,满脑子都是毒品不可碰的红色感叹号!
现在一想到五石散进了军营,将士们在好奇下沾染后蹉跎度日,变得颓废无能,然后羌夏派兵打了过来边关失守,百姓流离失所……虽然这都是他脑补的,但池虞子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日后还是要严查进出军营采买的人才好,免得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被有心人买进来。”
池虞子严肃的对着晏司延建议,实在是上一世那些人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他没办法轻拿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