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更快的到达三岔口,苏南荞弃了马车,骑马率五千骑兵,赶往三岔口。
王尤恩接管了三岔口,苏南荞到的时候,才从王尤恩的嘴里知道,这一切原本就是顾池宴的计划。
他以身犯险故意引诱李琰率军攻击。好让王尤恩能破开三岔口。事情也果然顺利,一切如他所料,除了那场铺天盖地的风沙。
于是他和李琰率领的大军同时消失在沙漠里,杳无音讯。
金黄色的茫茫沙漠,一望无垠,没有任何的藏身之处,可是偏偏,几十万的军队,就是找不到。
苏南荞只在三岔口只停了半日,就亲自带人去寻找。
正午的大太阳晒的人头昏脑涨,苏南荞头戴帷帽,热浪仍然一股接一股的袭来,烤的人发干。
夜晚的时候又彻骨地冷。
顾池宴已经消失十天,苏南荞不敢去想,这样恶劣的环境,活下来已经是奇迹,还要面对厮杀。
苏南荞不眠不休的找了两天,绝望之际,侦察兵突然来报,前头发现了战斗现场!
苏南荞翻越过沙丘,脸上的喜悦立刻被眼前的画面冻住了。
这个画面,她曾是梦到过的。
战车,士兵,长矛……所有的一切都半掩在沙地之下。
有的人甚至只剩一只手露在外面。
没有战火,没有硝烟,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比厮杀还要让人绝望。
所有人从中午搜寻到晚上,尸体越堆越多,却无一活口。
天色渐暗,沙丘的背阴面迅速陷入黑暗,众人都没有了力气,纷纷坐下来看着太阳在渐渐隐没在黑色的沙丘之下。
初始的喜悦在这一刻被消磨殆尽,有人开始无声地流泪。
沙土松软,没过苏南荞的脚踝,她不知疲倦的翻找沙土的尸体。突然,苏南荞愣住了,一根肃冷的九曲长枪出现在眼前。
长枪斜插在地上,黄沙几乎吞没了它。战场上失去了兵器,意味着什么,苏南荞比谁都清楚。
苏南荞终于撑不住了,她缓缓的跪了下来。
佑宁寺雪松下的红绸又开始在她眼前飘啊飘。
顾池宴,你不是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深深地包围了苏南荞,她的胸腔里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不停地搅弄撕扯着她,像是要将她撕碎了一般。
“珩渊……珩渊……”她的嗓子发不出声音,吐出来的名字只是身体里的热气。
突然,远处的巨大沙丘后面升腾起一个信号弹,在夜空中炸开。
巨大的声响将众人都镇住了。
他们站起身来,纷纷看过去,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
信号弹一朵接一朵地在远处炸开,众人反应过来以后,连忙起身寻找,然后欢呼地朝着一边冲过去。
苏南荞已经站不起来了,乐吟连忙走过来扶住她,二人慢慢走上了沙丘的最高点,朝那头望过去。
很快,沙丘那头的人也潮水般地越过沙丘,与奔涌过去的人汇聚成一团。
苏南荞的目光在人山人海中寻觅,划过一张又一张的脸,却始终不见顾池宴。
“在那里!”乐吟突然惊声道。
苏南荞顺着乐吟的手指看过去,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终于看到了那个人。
顾池宴似乎是受了伤,东陌架着他半边身子。不知是谁突然点亮了火把,照亮了那张脸,也照亮了他血渍斑驳的甲衣。
苏南荞站得高,顾池宴一眼就发现了她,他对着她说了一句什么,隔得太远,苏南荞没有听到。东陌架着他往这边走。
苏南荞眼睛都不敢眨,直直地看着他,她温热的眼泪落在冰凉的脸上。
所有的担忧害怕还未消散就被闷在了身体里变成了愤怒。
她瞧着顾池宴向她走过来。突然,转身,在顾池宴诧异的目光中,骑上了马走了。
顾池宴越上山丘的时候,人已不见了。他看到了自己的长枪,走了过去,伸手拔了出来。
连带着埋在沙土下的李琰的尸体也带了出来。
等顾池宴带着军队回到三岔口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众人欢庆,夹道欢迎。
表面上一片振奋祥和,可是顾池宴已经回来了三天,苏南荞闭门不见,他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她院子的门了。
翌日,大军休整过后,苏南荞依例抚慰将士,犒赏三军。
顾池宴站在最前面,苏南荞这才正正经经地打量了他一遍,言语淡然:“顾总督这场仗打得漂亮,连我都忍不住要为顾总督拍手叫好了。”
顾池宴心中叫苦,笑得无奈。
“无论是悍勇和运气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苏南荞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冷嘲:“真是叫我开眼啊。不知顾总督想要什么封赏呢?”
顾池宴心中轻叹一口气:“此次是我莽撞了,孤军深入,陷大军于危险境地,自来请罚,不敢讨赏。”
“这样吗?”苏南荞掀起眼皮正眼看了他一眼。
“这样的奇功怎么能不赏?”一旁的王尤恩闻言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军一向赏罚分明,打胜了仗,不赏反而要罚?这是什么道理?如何服众?这……”
王尤恩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词严。他身边的顾城尉和贺玄喆纷纷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顾池宴朝他看过的目光叫他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他不由得咬住了话头。
“王副将言之有理。”苏南荞不再看顾池宴:“是该赏,至于赏些什么,我得好好想一想才是。什么东西才配得上咱们总督大人的不世之功呢?”
顾池宴似乎是听见了苏南荞的一声冷哼,他无可辩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南荞从他身边走过去,往队伍的后面去了。
此次战役,贺玄喆,王尤恩一众将士都得到了封赏。
在经过战俘营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是女帝!”
苏南荞停下了脚步,她微眯了眯眼,朝那个人看过去:“你认得我?”
那人立刻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饶。
战俘营的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
这个巨大的变动引起了所有人的侧目,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你如何认得我?”苏南荞的声音冷了下来。
“小人在李琰身边当差,宫宴上远远地瞧见过……”那人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这样啊……”苏南荞看了一眼守卫,守卫走过去,将那人提到苏南荞的面前。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那人口不择言地又开始求饶。
苏南荞微微一笑:“你既认得我,倒也省了我的事。我放你走,你回到邑都,亲自告诉沈岸,我回来了。”
苏南荞话毕,守卫又扔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那人在守卫的目光压迫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打开,却是李琰的头颅。
“这算是我给沈岸的问候,你一并带回去。”苏南荞的冷厉杀伐帝王意气第一次毫不掩饰的展露在众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