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炀和苏轻,坐在太守衙署的无波阁。
阁外,碧水环绕。
阁内,暖意盎然,但灯光昏暗。
面前是上好的酒水和精致点心,温柔的侍女跪在一旁尽心侍奉。
这些无一不表达了太守对两位特使的尊重。
但……苏轻依然看出了赵汉耍的小把戏。
无波阁?
搞笑。
但凡是个苍雪国人,都知道太守衙署里的无波阁是干什么的?
无波,意味着没有波澜纷争。
这通常是用来调解内部官员间利益矛盾的地方。
相当于是官署内的调解室。
有矛盾的双方来到无波阁,请求太守做主裁决。
调解完毕后,双方再无怨言,感恩戴德离去。
现在,
把代表定北将军的特使安排到无波阁来?
这是欺负两位小特使无知?
还是代表着太守立场的转变?
哈。
不过,苏轻也不着急。
刀鞘火红的炎龙刀抱在手中。
陈炀在一旁静静品尝着点心。
.
足足一个时辰后。
虎背熊腰的赵汉,终于慢慢走进了衙署。
他走得很慢,闲庭信步,如同饭后遛弯。
门被推开,外面明亮的烛光照了进来。
从陈炀苏轻这个位置看过去。
刚走进来的赵汉,被烛光照在身上。
赵汉此刻,如同天使一般,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陈炀冷笑一声。
这是设计上的一个小技巧。
人在无波阁这种昏暗地方待久了,突然被光明刺眼,会对披着光明走进来的人更加信赖。
这是调解下属纠纷时的一种手段。
但用在前来催粮的特使身上,这就有点滑稽且失礼了。
赵汉走了进来,脸上表情威严,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
上位者接见小人物的气势,拿捏得非常不错。
他径直走过来,目光先是在苏轻身上看了一眼,然后停在陈炀身上。
他拱了拱手:“特使远道而来,本官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陈炀笑了。
这老东西装作不认识苏轻?
小小一个参将出身的太守,真不把将军放在眼里了?
有意思。
窥命之眼看过去,一行信息闪过陈炀眼前。
赵汉。
铭文主祭。
陈炀冷笑一声:“赵大人,你的架子真大啊。”
虽说这次督粮,苏轻为主,陈炀为辅。
但陈炀知道苏轻的态度,也知道有些事苏轻不方便做,他这个副手出马更合适。
赵汉听到陈炀的讥讽,眼里闪过一抹寒光。
陈炀站起身,走向赵汉。
赵太守矜持笑着。
下一秒,一个耳光扇了过来。
啪!
重如山倾。
赵汉被打得一个趔趄,连退几步,脸上火辣辣如被火烧。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竟被小小特使……打了?
“孽畜!”
啪!
又是一个耳光。
赵汉再次后退,被门槛一绊,摔倒在地上。
“混账!”
啪!
又是一个耳光。
陈炀的耳光打得极重,最后一个耳光落下,赵汉有一种头要被扭下来的错觉。
那力道之强,将赵汉的头打得扭了一百六十度。
赵汉在最初的懵逼和愤怒之后,晕头转向,心里满满都是荒诞感觉。
我竟被人打了?
竟然真的被这小子打了?
赵汉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奋斗了几十年,才从谁都可以打他的山民,登上了太守之位。
而现在,竟然被蚂蚱一样,自己伸出手指就能捏死的小伙子,当头打脸?!
赵汉怒火中烧,不再忍耐,准备一掌拍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他蓦然发现,自己浑身真元枯竭一般用不了本分。
陈炀一把抓住赵汉的头发,拖着他走到前厅,这里有一个硕大的院子。
衙署中值守的官吏、仆役纷纷惊呼起来。
陈炀将赵汉扔到地上,一脚踏住头颅,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铁锨,对准了赵汉的鼻子,似乎随时要铲下来。
之前负责接待的年长男子赵鸣跑过来,跪地求饶道:“少侠,别冲动,有什么事都好说。”
“好说,”陈炀眯着眼睛笑了笑,将铁锨扔到赵鸣面前,“挖吧。”
“挖什么?”
“挖坑。你们赵大人要躺的进去的坑。”
赵鸣瑟缩了一下,不敢动。
一炷点燃的香插到地上。
“这炷香燃尽前,坑没挖好,他的头落地。”
赵汉和赵鸣的脸色,同时一变。
“快挖!”赵汉喊道。
赵鸣一跃而起,抓起铁锨拼命挖土。
一旁围观的其它官吏,急忙让仆役找来铁锨帮忙。
一炷香燃尽。
一个棺材大小的深坑挖了出来。
陈炀将赵汉扔进坑里。
赵汉浑身软绵绵,提不起半分力道,任由陈炀摆布。
“小爷,您高抬贵手,有什么吩咐,我无所不从。”赵汉声音微弱。
“无所不从?现在知道平易近人了?但晚了。”
指甲大小的碎石落下,将赵汉胸口以下的身体厚厚埋住。
陈炀拍了拍手,笑了起来。
“赵大人,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要试图出来。”
赵汉脸色惨然。
因为碎石缝隙里,突然出现无数的蟑螂,红眼魔鼠,爬满了他的全身。
一只磨盘大的鬼面蛛,直接骑在他的脸上,八只爪子刺进他的脸里。
“不敢,我绝不会动一下。”赵汉哀求道。
大意了。
他的内心在呜咽。
早知道,就该进门伊始,就将两个特使乱刀砍死。
现在受制于人,他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苏轻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赵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你忘了到底是谁赏识你,将你提拔起来。
你不过是将军放在这里运粮的狗。
如今,狗吃饱了,却想要噬主。
老狗,你不认识我苏轻,也该认识这柄屠狗刀吧?”
唰!
炎龙刀出鞘。
火红的刀刃划过弧线流光,如同火龙耀天。
赵汉满眼只见一片血红。
刀尖指着鼻尖,闻得到上面浓郁的血腥。
赵汉脖子上爬满了红眼魔鼠,一个字也说不出,老眼中全是恐惧。
“守着粮仓的老狗,看到主人回来,竟然尾巴都不摇,还想露出獠牙。我看你真的是年岁渐长,越发痴傻了。”
“尊贵的特使,刀下留人,求您高抬贵手。”赵鸣带着一众官吏跪满院子。
苏轻收回刀,看向赵汉。
“也好,先留着你狗命。能不能活,看你事办得怎么样了。”
“一定竭心尽力。赵鸣,就在特使身边听令。”赵汉嘴唇颤抖。
赵鸣叩首道:“请特使吩咐。”
苏轻看向他:“明日午时前,两百万斤粮食准备妥当。”
两百万斤?
赵鸣心中一颤,没半分犹豫道:“定不负使命。”
“运粮通道还堵塞吗?”
“不敢。”
“运粮车队可已备好?”
“随时待命。”
苏轻点点头。
“不错,这才有了点看家狗的样子。”
赵鸣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许久之后。
赵鸣抬起头。
两位特使已经离去。
跪在身后的管理仆役,人人屏息凝气,不敢动弹。
深坑中传来赵汉的粗重喘息。
赵鸣爬过去,推动碎石。
碎石间有红色的纹路亮起。
“别动,这是封印铭文,扒不开的。”赵汉躺在坑底,眼神平静,声音平和。
方才的遭遇和羞辱,让赵汉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太守,什么天恩雨露,没了命,也就什么都没了。
两个小小的特使,都可以随时轻轻弄死他。
自己,只是将军留在断秋城受粮仓的狗而已。
哪怕青云直上,也是一条将军提拔起来的狗。
天高皇帝远,什么阴谋,什么布局,管不了了,伺候好两位小爷,活下来才是最重要。
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大人,需要我弄些手段,阻止他们吗?”赵鸣问道。
虽然答应了特使,弄到两百万斤粮食,但如果粮食都是霉烂陈粮,或者粮食交付后突然被火烧了。
对赵鸣而言,要弄些手段,不是什么难事。
赵汉叹息一声。
他看着蹲在自己胸口的鬼面蛛,平静道:
“不可。赵鸣,你想要老子死吗?”
赵鸣叩头道:“不敢,你是我哥啊。”
赵汉闭上眼睛。
他已经不敢再与鬼面蛛对视。
“那就赶紧去做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