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宗女,是十分特殊的一类人,指的是出嫁之后,被休、合离亦或是丈夫死了,返回父母家居住的女性。
事实上,古代女性也是有继承权的,并不是说父母的财产女性没有半点继承权。
只是,女性继承权有限制。
根据林白帆的打探与围观百姓的言谈,可以确定一点,死者孟小姐,不仅是个归宗女,还是最特殊的一类,绝户里的归宗女。
也就是说,她父母双亡,没有兄长也没有弟弟,这一脉已无男性继承人。
归宗女的问题一般比较棘手,适应的律令条款很细,百姓并不甚明白,一旦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引起更大的纠纷与麻烦。
绝户归宗女的问题更麻烦,这里面还有个“同宗昭穆相当之侄承继”的问题,也就是在宗族里找一个辈分、年纪合适的人过继过来,这就相当于有儿子了。
可若是这宗族小,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比如这辈分高,比如年纪大,或是人家的儿子就那么一个,没办法过继。那归宗女遗留的财产就无人继承,这时候就需要收归官府所有。
所以当知道死者是归宗女之后,张致中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更为复杂,即便没有其他杀人内情,也还有孟小姐家产的分割问题。
走在喧嚣的街道上,严桑桑买了些小首饰,插在秀发上笑看顾正臣。
顾正臣称赞:“好看,若是将这妆容改回去,那就更好看不过。”
严桑桑莞尔,拿出宝钞买下之后,拉着顾正臣朝另一个摊点走去,活泼的如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顾正臣把玩着一枚铜钱跟着。
一个时辰后,两人走入一处酒楼,人多,只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孟小姐遇害的事已经开始传开,一些酒客议论着。
“那婢女承认了,是凶杀,并不是自杀。”
“那她也是有取死之道,本就不是什么干净人,要不然会被夫家休了”
“我听说是和离。”
“和离不过是维护下方家脸面罢了,何况她明明与金家公子有了婚约,还与周秀才眉目传情,这种放浪之女,死有余辜。”
“话不能这么说,金家公子还有克妻相,一连死了三任妻室,这孟小姐若是嫁过去,即便是清白之身,怕也承不住……”
“如何承不住,细说细说”
谈论开始变了颜色,一个个嘿嘿嘿不已,看得严桑桑恨不得将他们踹死。
顾正臣咳了声,对严桑桑道:“百姓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与他们置气做什么。”
严桑桑给顾正臣夹了点菜,轻声道:“夫君要介入这起案子吗”
顾正臣低头对付了几口,放下筷子:“张三拍既然知道孟小姐是归宗女,想来会调查个明白,地方上的事我们还是少参与吧。现在只等军报整理出来,专心思虑国事。”
严桑桑默不作声。
顾正臣知道严桑桑在想什么,笑道:“别总是觉得只有为夫会断案,能还民冤情,底下有不少干练官员,一样清明,一样心系百姓。今日即便为夫不登堂提醒张知县,他也会因为无人收尸或百姓议论,意识到问题,继而调查。”
严桑桑抿了口清淡的酒水:“在妾身眼里,夫君总胜过他们千百倍。”
酒确实贵了。
如此清淡的一壶酒,放在金陵也不过十五文,寻常百姓三五个,围坐一桌还能花销喝点,过过嘴瘾,可北平这一壶酒竟要二十五文。
最次的淡酒尚是如此,那烈酒,上等好酒,怕更是涨了不少。
“酒价上行,怕是要持续两三年了。”
顾正臣起身。
酒价的上涨,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这背后意味着朝廷正在收紧粮食。
虽说北平的粮价与去年相当,可问题是,去年北平附近遭了灾,冰雹毁伤了不少庄稼,朝廷不得不蠲免了周围若干府县税赋。去年粮价略高,今年还维持在这个价位,已经说明是涨价了。
尤其——
现在是七月!
距离夏收结束,也就那么一两个月,大量的粮食下来也晒干了,粮价却没有跌回去,这本身就意味着,许多粮食没进入市场便不见了影子。
别人不知道这些粮食去了哪里,但顾正臣知道,当了军粮。
粮食走紧,这个动作很细微,并没有对民生造成多少影响,可对于酒行来说,购粮的成本在该降的季节没降下去,这就是成本增加了,只能涨价来增利。
顾正臣理解酒价上涨,可不理解为何盐价上涨了。
进入一处盐铺,顾正臣看着笑呵呵迎上来的掌柜,问道:“这盐怎么卖”
“粗盐三十六文一斤,细盐四十八文一斤。”
“涨了不少啊。”
顾正臣看了过去,粗盐就是大盐粒子,微黄色,细盐还好,至少颜色上稍微白一些。
王掌柜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想涨价,只是盐供应得太少,原来一个月,这店铺还能售卖个三五百斤盐,勉强活下去,可今年只能进来百斤盐,说实话,这些盐卖完之后,若还是进不来盐,那我这铺子可就得关了。”
“盐商不来北平吗”
顾正臣问道。
王掌柜愁眉苦脸:“来是来,可不知为何,这一两年里,给盐是越发小气,听说一些盐商手中有好三百大引盐,可运到北平,只出手五十大引,也不知这些人囤盐是何道理。”
顾正臣拿起一旁的铲子,铲了一些盐出来看了看:“海盐这东西并不会过期,囤上三五年也没问题,可若是想借此囤积涨价大赚一笔,怕不太可能吧”
王掌柜连连点头:“可不是,北平府这里的盐归河间都转运盐使司负责,河间都转运盐使司下辖盐场也没听说过出了变故,产盐应没什么问题才是。可也不知为何,商人运过来,便是如此。”
明代对盐管控很严格,不仅产盐控制严格,就连卖盐也严格,还设置了专门的行盐疆界。
这个疆界是相当稳定的,而稳定的前提,是产盐能供应得上需求,若是这个地方严重缺盐了,朝廷自然会打破这个疆界,从其他地方调盐补充,可顾正臣没听说北平的盐场缺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