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营的名头不期而至,但却落到了白尔赫图这个新投降过来的叶赫旁系子弟手里。
原本满心期待恢复叶赫的南褚闻言色变,几度欲言又止,但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方面,杨振刚取得了辽阳城之战的决定性胜利,其在军中的威势正处在前所未有的高度,南褚根本不敢对杨振的安排有任何异议。
另一方面,白尔赫图手底下的人马虽然有了不小的损失,其麾下已不足四个牛录,但是即便如此,人数也比南褚麾下叶赫出身的人多。
因为目前南褚麾下大多数都是察哈尔蒙古牛录,反倒是白尔赫图麾下披甲人丁,却多数都是出身叶赫的牛录,人家也当得起叶赫营的名头。
至于说是谁是嫡系,谁是旁系,却又完全就在杨振的一念之间。
杨振认他是旁系,他才是旁系,杨振认他是嫡系,那他就是嫡系。
对此,南褚心中五味杂陈,但却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等到杨振说完了对科尔沁营的安排之后,却又回过头对他说道:
“南褚兄弟,你是当年叶赫金台石大贝勒的嫡长孙,又率先弃暗投明,所以凡是叶赫出身来归的人丁,不论哪支哪系,你都是毫无争议的共主。
“将来剪除建州、收复沈阳与辽北地区之后,我自会请示朝廷,复封叶赫,由你承继金台石大贝勒的地位,眼下你且先领察哈尔营,兼知叶赫营事。
“至于目前叶赫营的一应具体事务,可由白尔赫图操持承办。——白尔赫图,你可同意这个安排?”
白尔赫图身材强壮,相貌粗豪,长得略显老,但实际年龄比南褚还小上几岁,算是南褚的众多族弟之一。
想当年,叶赫部还在的时候,他们与大明朝廷以及辽东都司的来往相当密切,在接受大明朝的影响方面,甚至还在建州女真各部之上。
是以,眼下其辽东官话虽然说得不怎么溜,但却完全听得懂杨振的意思。
再加上南褚随后进行的所谓“通译”,白尔赫图马上打千跪地,郑重表示了同意。
若是按照女真人的规矩,作为前几代叶赫贝勒的旁系远支,他在叶赫末代贝勒金台石嫡长孙南褚的面前,说白了就是一个奴才而已。
杨振没有借机剥夺他对麾下出身叶赫的那几个牛录的支配之权,然后将其全部交给南褚,对他来说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现如今,杨振只是让南褚兼知叶赫营事,而将叶赫营一应具体事务交给他打理,白尔赫图哪里会不同意。
至于将来,谁能说得准呢。
何况这些溯源出身叶赫那拉氏的牛录,原本也并不全都是他这个所谓的梅勒章京的世领牛录。
现在,杨振这么一说,今后只要在杨振这边,这些牛录反倒全成他的了。
当然,白尔赫图怎么盘算,归根结底是他个人的事情。
至于杨振这里,选择这么做,一来是为了安抚住新降的白尔赫图,二来也是搞一搞大小相制的把戏,为南褚在叶赫内部树立一个对手,免得他将来生出什么非分之心。
事实上,从黄台吉开始,再到这一世的多尔衮,之所以不让南褚具体管理那些出身叶赫各部的八旗牛录,而是让他以察哈尔亲王之舅舅的身份去管察哈尔的事务,都有将他投闲置散的意思。
实际上就是在防着他。
毕竟建州女真与叶赫部的仇怨,实在是太深太多了。
杨振虽然与叶赫无仇无怨,甚至为了彻底灭亡以建州女真为核心的清虏,他还有意要恢复叶赫,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同样要防着叶赫。
所以该掺沙子的时候,他是一定会往里面掺沙子下绊子的。
与此相应的是,杨振对于投诚过来的孔有德部下将领们的安排,也秉承了几乎同样的路数。
全节、线国安、孙大堂三人,在跟随孔有德渡海投虏之前,职务高的不过是参将,比如全节,职务低的更是不过一个募兵千总,比如孙大堂。
至于线国安,当时只是登莱镇下面的一个游击。
孔有德渡海投虏之后,先是当了“天佑兵”的都元帅,将他们一个个拉拔起来,短短几年之内纷纷升到了副将。
等到孔有德秉承黄台吉的意思,自请编入八旗之后,他们这些人又纷纷有了八旗汉军下面的梅勒章京名头。
对此,杨振完全可以不认,就以当年他们这些人驻防登州时的身份委任官职。
但是,杨振想到阿济格率军在外,这些新投诚过来的人马不仅多,而且杂,若不能安其心,自己恐怕还要分派大量主力守着他们。
所以,干脆也不必再搞什么筛选了,特事特办,直接按照他们现在在清虏那边的身份为他们授予了相应的官职。
三月十八日中午,全节、线国安、孙大堂三人,在得到杨振亲自接见的时候,拿到了杨振亲自签发颁给的免罪书和盖着吏兵二部和征东将军大印的副将任命状。
免罪书,是杨振在试图劝降和分化孔有德回下各部将领的书信里郑重承诺的。
杨振在信中承诺,等他们率部投诚之后,会免除他们及其部下来归人马以往的一切罪过,保证既往不咎,不会将他们交给朝廷方面处置。
这一条承诺,孔有德当然不信,他不是不信杨振,而是不信大明朝廷,不信掌控朝堂的那些文官,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但是,对孔有德的许多部下来说,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从犯而已。
若是翻旧账,追究过往罪行,自己当年参与兵变也好,渡海投虏也好,一切都可以说是听命行事,都可以推给上官。
而他们当时的上官,时至今日,除了孔有德之外,其他的差不多都死了,也算是死无对证了,随他们怎么说都行。
而且,他们也看出来了,就杨振现在这个威震一方、威福自用的样子,可不像是一个愚忠的忠臣孝子的模样。
说白了,杨振跟他们是一类人,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如此。
尤其是,现在杨振的麾下,不仅有“续顺公”沈志祥一系出身的一批将领,而且出身另一支与他们身份类似的友军“天助兵”的将领,在杨振这里混得也不错。
甚至现在杨振的麾下,就有他们昔日的同僚,也就是那个被孔有德痛骂过的刘仲锦。
这才多长时间,刘仲锦在杨振这边也一路升到副将的位置,等将来打到了盛京,捞一个总兵当当,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杨振这边,只要实心效力,一样“荣华富贵”,一样大有前程。
所以,孔有德内心害怕的,他们并不那么害怕,毕竟在清虏那边封王的是孔有德,又不是他们。
而杨振接见他们之后,对他们的委任与安排,也说明了这一点。
全节等三人,在被正式委任为副将之后,各人本部人马不论人多人少自为一营。
全节所部人马携带他们所掌管的所谓“天眷神威大将军”重炮,被编为征东军右翼军炮兵团营新附重炮营。
原来的炮兵团营新附营守备李喜全,则在率领麾下敢死队完成爆破任务后,顺利获得了杨振的信任,带着源自牛庄城的新附营人马四百余人就地转正,并直接补充给了在这一战中损失不小的火枪团营,进入了征东军右翼军的正式序列。
此外,线国安的队伍,也被划入了张国淦麾下的火枪团营序列,编为单独的右翼军火枪团营新附营。
剩余孙大堂等人的队伍,则被划入了张天宝麾下的掷弹兵团序列,编为单独的右翼军掷弹兵团营新附营。
全节、线国安、孙大堂等人,都是孔有德麾下的老“天佑兵”出身,虽然大多数都是使用火器,但各部也有差别。
全节所部孔有德麾下中军人马,更多的是掌管重炮,是孔有德麾下真正的所谓“重兵”队伍,即所谓的乌真超哈。
而其他各部,主要是用来搭配其所谓重兵使用的轻火器人马。
孔有德麾下重炮比较多的时候,他们也有重炮,但是时至今日,孔有德军中能用的重炮只有三十多门,又得集中使用,所以眼下线国安、孙大堂等部并无重炮。
除了各种中小型的火炮之外,他们麾下的主力人马,主要是一些仍在使用火绳枪的火枪手罢了。
得知这一点后,杨振自然乐得趁此机会将他们分散开来安置,也免得他们到了自己这边抱团取暖,将来拆分起来顾虑更多。
至于这一次“反正来归”的人,不论是将领,还是寻常士卒,杨振都采取了一个不杀的策略。
甚至包括原属辽阳驻防八旗的白尔赫图、毕力克图、杨文魁他们的部下,以及他们部下在辽阳城内的家眷,一律采取了一个不杀的策略。
但是对于仍在辽阳城内白、毕、杨他们麾下人马及其家眷之外的人,杨振延续了以往的政策,入城后很快命令在入城之战中蒙受了损失的张国淦、张天宝所部人,毫不留情地挨家挨户没收他们的全部财产,将他们驱逐出城,关押在城南张天宝他们原来的大营内。
及至当日下午,在杨文魁一干前辽阳驻防八旗汉军的协助之下,除了毕力克图、白尔赫图所部投降人马及其直系亲眷之外,辽阳城内原属驻防八旗满蒙牛录的大量在籍旗人,连带大量包衣奴仆,男女老少多达万余人,被赶到了城南大营里。
等待他们的,是依然是用来赎罪的劳役。
不过这一次,杨振没有将他们再往大后方输送,而是就地设立一个右军牢城营,并且亲点了已经主动减掉了辫子的杨文魁及其部下专司其事。
因为若往后方输送,势必要分出一支数千人的兵力押解才行。
毕竟,鞍山驿城与海州城仍未拿下,遣送他们南下的路途并不完全令人放心。
同时,清虏英亲王阿济格仍然带兵在外,而且行踪未明,杨振也要留着主力人马随时投入新的战事。
再一个,如今辽阳城刚刚拿下,军中又有一大批新附人马,实在不能轻易分兵。
而这些清虏被俘人口,又是征东右翼军的战果,新设一个右军牢城营,不仅能为右翼军的将来留下这个战果,同时也能趁机安顿杨文魁及其部下来归后的去处。
杨文魁本人本任命为了新设的右军牢城营的副将,而其部下将领,则按其举荐,分任该营参、游、都、守、千总、把总,也算各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