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摇头,已经算不上人类瞳孔的眼睛终于熄灭,周遭一切被附着了血色裂纹的东西都恢复了原状。
这个嚣张至极的老人忽然沉默着愣在了原地,眼神直盯着伤势严重的晚秋,随即抬手看着自己突生的指甲,嘴里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
惨淡的笑声自黑虫潮中响起,黑色的火焰再度爆燃,低低的脚步伴随着可怕的嘶吼从尘埃中响起。
一个称不上是人类的黑色怪物出现在了飞尘之战,他脚下是一块块精细的纹路,玄伯刚刚的攻击甚至波及到了漠原的切口。
黑色的虫潮像是第一次有了自我的意识,过去玄伯一直以为这些虫子仅仅是焚罗塔外泻的能量,现在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铁河的每一处似乎都活了过来,漫天的黑影穿梭在那个巨人的周围,他仅是朝着玄伯的方向指了指,数以万记“活着”的虫子便扑向了他。
晚秋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连站直身子的力量都没有了,只能从余光看着那个黑色的怪物一点点靠近自己。
她挣扎着想伸手去抓住瞳,尽管保命的玉环就在她左手上,但这个女孩仍然固执的想救那个陪伴了自己很多年的人。
可怕的高温就在身后,部分恢复的听力也在流转着危险的讯号,但她的眼睛里只有那边倒在地上的小蜥蜴,生命,王权,命运,拿什么换都不行。
“唉,我真是亏本亏到姥姥家了,自始至终都兼顾着守卫和解说的职责毫不松懈,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要把我当假想敌呢。”
温热的手臂从腋下轻轻划过,晚秋眼看着半张脸都覆盖了一层黑晶的男人慢慢抱起她,仅一个跳跃便把她带离了原地。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前世真实的样子,现在抱着这张脸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有种错乱感。
不过真伤人啊,命运的回音能让你对那小子这么信任,倒是记不起我了,亏我还以为你能做点什么,真是。”
念生的身躯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比之前高了整整一倍不止的体格配上依旧干净澄澈的声音,晚秋却无论如何都听不见他的命运。
他没有回头看天空中被包裹的老人,瞳的身体被黑色的火焰和金莲同时照应,残破的躯壳终于又一次有了生机。
“你到底是谁,告诉我,如果我真的在你眼里很重要的话。”
晚秋强撑着用手扒拉着他胸口的鳞片,那一层坚硬的黑骨让她感受不到男人心脏的跳动,明明全身都燃烧着火焰,手指碰触间却只剩冰冷。
“我是念生啊,你给我起的这个名字,不是吗?
不过说起来,按照我的回忆来讲,我拥有这个名字的时候离现在还很远呢,没想到还是由你赋予了这个名字,也不亏。”
男孩像是在笑,他眼睛里的幽蓝火焰似乎快熄灭了,仅剩一点扑闪扑闪的火花在跳动。
他弯下身子慢慢把晚秋放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瞳也被他伸手吸过来放在了脚边。
“我未来一定很不喜欢你,不经过我的想法就擅自为我决定命运,所谓为我好的人,你们凭什么?!”
晚秋吐出嘴里的黑血嘶声力竭的冲着默不作声的男人质问,无力的宣泄着内心的愤怒。
这大概是她记忆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这个永远在笑的人陡然错乱的神情,像是辜负了别人期待而揣揣不安的孩子,像是被深爱的恋人发现自己背叛而惊慌失措的彼此。
念生紧抿着嘴唇,那层黑色的晶片已经快盖住他的整张脸,此刻也唯有双眼和嘴唇还露在外面。
“是啊,我违约了,被嫌弃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真是,过去看不起安笙那小子的种种,到头来我也在做类似的事。
抱歉……”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歉意,他伸到一半想抚摸晚秋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最终也只是替她聊开了额头的碎发。
“我之前告诉过你的所有事大部分都是真的,包括我的身份,包括那个村子,但我相对于这里确实算更久远的未来。
倒不是我不愿意跟你透露些什么,但是没有王权的加持说了你也什么都记不住。
让你从一进来就一直受罪,云里雾里的干这干那,换成谁都受不了吧,还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怎么怨我都是应该的。”
念生最后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瞳,忽然贴近了晚秋强硬的抓着她的脑袋逼她直视自己幽蓝的瞳孔。
“在王权第四次轮回的时候把这一切的记忆都要回来,永远小心璃那个女人,相信我说的,我们都错怪了杨若怜。
还有……永远永远,都不要接管血瞳的力量,我们都被它欺骗了。”
或许是因为时间的禁锢,亦或许是世界的法则注意到了念生此刻毫无节制的暴露未来的状况,他没有晶甲的一对眼睛忽然像瓦砾一般破碎,碎片仅在半空中摇曳了一瞬便消失不见。
如果安笙在,他肯定能立马回想起龙冥死亡前的瞬间,当时他也是这种中空破裂的躯壳,连灵魂都没能走入轮回。
晚秋眼看着男人的脸彻底被龙形的黑色铠甲覆盖,刚刚碎裂的内壳被很好的包裹在了里层,除了她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里面的人过去会有那般干净纯粹的声音。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不想心脏却忽然骤停了一息,耳朵的回路像是有一块被遗忘的区域被再度连接,如潮水一般复杂的情绪冲击着她的神识。
温暖,信任,安定,乃至一种从未有过的依靠感都汇聚其中,它们所有的中心都指向了这个再也看不见她的人身上。
“回来……念生,别去,我……”
情绪的冲击对于已经重伤的身躯着实难以承载,她拼命想抓住男人身上不断破碎又重组的鳞甲,但意识却没能支撑着留住他。
等到很多年过去,晚秋都无法原谅那个一声不吭改变自己命运的男人,他总想着把她身上的光照的再亮一些,乃至飞蛾扑火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