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的身影掠出窗外时,带起的夜风卷得油灯火苗剧烈摇晃,昏黄的光在墙上投下尹志平僵硬的影子。
尹志平服下解药后,僵立片刻,直到那股若有似无的菩提花香彻底消散在夜色里,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几道红痕。
“这女魔头素来狡诈,断不会就此罢休。”尹志平心道。
他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看向院外的松树,枝叶间仿佛还残留着李莫愁鬼魅般的气息。
前番伪装杨过与之周旋时的情景,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时他虽顶着杨过的身份,内里却是自己的魂魄,只凭一腔孤勇与对方斗智斗勇,现在想来实在鲁莽。
毕竟他是读过原着的,早该知晓李莫愁的手段有多诡谲。
犹记原着中杨过带着陆无双逃亡,恰逢几个全真弟子路过,便当机立断制住众人,换上道袍混在其中。
李莫愁追来时,他垂首敛目,竟真让她信了七分,转身追向别处。
可杨过何等机警,深知这赤练仙子最是多疑。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她便去而复返,唯恐陆无双女扮男装混迹其中。
好在杨过早有准备,才堪堪蒙混过关。
而自己当初藏身于车夫的稻草堆中,不过半个时辰便被她识破。
只因她瞧出这辆车的车辙比其他车深了半寸,便断定里面藏了人。
若非自己提前发现跑入密林,怕是早已成了冰魄银针下的亡魂。
可见与李莫愁这等老江湖打交道,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虽是穿越者,系统却从未给过金手指,反倒严令不得干扰剧情主线。
可这束缚反倒激发了他的潜力——原来真正能依靠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头脑。
“如今她既已起疑,定会暗中窥探。”尹志平摸了摸怀中的硬纸包,那是《天蚕功》下册的手抄本。
当时他还没有穿越过来,凭借着翻越尹志平之前的记忆才得知整个事情的脉络。
《天蚕功》下册原是由师父丘处机亲自保管,藏在重阳宫后山的藏经阁暗格里,用三层油布裹着,外面还锁着玄铁打造的匣子。
丘处机常说:“此经纵不能解,也是祖师爷留下的念想,需得万般珍重。”
却不想一年前的深夜,藏经阁竟遭了贼。守阁的弟子被人点了穴道,玄铁匣被硬生生撬开,匣内只剩一叠废纸——《天蚕功》下册不翼而飞。
丘处机震怒,循着现场留下的线索追查,竟查到了丐帮叛徒彭长老头上。
此人原是丐帮四大长老之一,一手摄心术能通过眼神接触让人神智昏沉,当年意图勾结杨康叛变,被郭靖黄蓉拆穿后逐出丐帮,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更令人不齿的是,他曾觊觎杨过之母穆念慈,若非郭靖夫妇及时赶到,险些酿成大错。
当时尹志平刚刚在后山发现小龙女的踪迹,脑海中想的全是她,心不在焉的就被叫了过来。
“志平,发什么愣?”丘处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身着八卦道袍,手持长剑,眉头紧锁,“彭长老往东南方向去了,看足迹应是奔临安城而去。
此人奸猾如狐,又擅摄心术,你二人需打起十二分精神,莫要中了他的诡计。”
尹志平回过神,与身旁的赵志敬对视一眼,躬身应道:“是,师父。”
赵志敬嘴角撇了撇,显然对这趟差事颇为不满。
他素来瞧不上彭长老这等叛徒,更嫌追踪之事麻烦,只是碍于丘处机的面子,才不得不从。
三人追至临安城外的乱葬岗时,忽闻前方传来兵器交击之声。
丘处机示意二人噤声,悄然拨开树丛望去——只见十余名武林人士冲杀过来。
他们招式杂乱,眼神却异常狂热,口中嘶吼着:“杀了这些全真狗!为妻儿报仇!”
“不好!”丘处机低喝一声,“这些人被摄心术控制了!”
话音未落,一名手持大刀的壮汉已奔着三人冲来,刀风凌厉,直取丘处机心口。
尹志平拔剑欲迎,却被丘处机拦住:“不可伤他们性命!”
丘处机长剑出鞘,挽出一团剑花,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壮汉的大刀已被挑飞。
他手腕一翻,长剑架在壮汉脖颈处,沉声道:“醒醒!你被奸人蛊惑了!”
壮汉却双目赤红,张口便咬向丘处机的手臂,状若疯魔。
丘处机无奈,只得屈指在他胁下穴位一点,壮汉闷哼一声,瘫倒在地。
“师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尹志平一边闪避着另一名剑客的攻击,一边急声道,“这些人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我们束手束脚,只会被拖垮!”
赵志敬也被两名拳师缠住,打得颇为狼狈:“师弟说得对!不如先废了他们的武功,再慢慢解摄心术!”
“胡说!”丘处机怒喝,“他们皆是无辜之人,怎能下此毒手?”
他长剑舞动,如行云流水,每一招都精准地落在对方的麻筋穴位上,既不伤人,又能制敌,只是这般打法极为耗费内力,不多时便额头见汗。
尹志平看得心急,忽然灵机一动,扬声喊道:“彭长老!你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有胆出来与我师徒较量!”
这声喊蕴含着全真内功,穿透厮杀声传向远处。果然,围攻的人群动作一滞,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尹师弟,有点脑子。”赵志敬趁机点倒两名拳师,喘着粗气道。
丘处机也精神一振,运用内功朗声道:“尔等仔细想想,妻儿惨死之事,当真亲眼所见?莫不是被人用邪术迷了心智!”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丘老道,多年不见,还是这般迂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彭长老从一棵老槐树后走出,他穿着一身锦袍,身材矮胖,手持折扇,脸上堆着虚伪的笑,身后还跟着两名气息沉稳的老者,显然也是被他控制的高手。
“彭老贼!还我秘籍!”丘处机怒喝,长剑直指对方。
彭长老摇着折扇,慢悠悠道:“秘籍的确在我手上,有本事便来取。只是这些好汉的性命,可就难保了。”他说着,眼中精光一闪,看向那些瘫倒在地的武林人士。
原本迷茫的众人忽然又双目赤红,挣扎着想要起身,显然是彭长老再次施展了摄心术,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这应该就是某种心理暗示,当听到某个指令的时候,就会做出应激反应。
“卑鄙!”丘处机气得浑身发抖,却投鼠忌器,不敢贸然上前。
尹志平悄悄对赵志敬道:“师兄,你我左右夹击,缠住那两名老者,师父趁机拿下彭长老!”
赵志敬点头,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拔剑冲出。
尹志平剑招灵动,直取左侧老者的手腕,赵志敬则猛攻右侧老者的下盘,配合得倒也默契。
那两名老者武功不弱,只是被摄心术后招式呆板,尹志平与赵志敬虽一时难以取胜,却也牵制住了他们。
丘处机见状,长剑如电,直刺彭长老心口。
彭长老却不慌不忙,一边让那些武林人士做挡箭牌,一边看向丘处机,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丘处机只觉对方眼神诡异,仿佛有股吸力要将自己的神智吸走,连忙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剑招一变,逼退了彭长老。
“丘老道,你的定力倒是长进不少。”彭长老冷笑,“可惜啊,你这两个徒弟,就未必了。”他说着,猛地转头看向尹志平,眼中绿光一闪。
尹志平只觉一阵眩晕,脑海中竟浮现出小龙女被人追杀的画面,心中一慌,剑招顿时散乱。
赵志敬见状,连忙提醒:“师弟!别看他眼睛!”
尹志平猛地回神,暗骂自己大意,连忙闭目不看彭长老,仅凭听觉判断对方的方位,剑招才重新稳住。
就在这僵持之际,彭长老忽然虚晃一招,转身就跑,速度快得惊人。
丘处机想要追赶,却被那两名老者死死缠住,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密林深处。
“追!”丘处机怒喝,长剑翻飞,片刻间便将两名老者制住,“志平,你去东边,志敬去西边,我走中路,务必找到他的踪迹!”
三人兵分三路,追了约莫半个时辰,却在临安城门口汇合了——彭长老竟跑进了城里,而且直奔城中最大的妓院“销金窟”而去。
那妓院规模极大,门前挂着数十盏红灯笼,十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倚着门框招揽客人,见到丘处机三人这身道袍,都掩嘴偷笑。
丘处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中的长剑险些握不住:“岂有此理!这贼子竟如此无耻!”
赵志敬的目光在那些姑娘身上打转,喉结动了动,低声道:“师父,这地方……咱们道士进去怕是不妥吧?”他私下里虽有姘头,却也不敢在丘处机面前放肆。
尹志平眉头紧锁道:“师父,彭长老故意躲进这里,就是料定我们不敢进去。若僵持下去,怕是会被他趁机跑了。”
丘处机沉吟片刻,咬牙道:“哼,他以为这样就能难住老道?志平,你去寻城东的‘铁臂’周通,志敬,你去请城西的‘翻江鼠’张横,就说老道有要事相商,请他们来助一臂之力。”
二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两位江湖好汉请到。周通是个壮汉,双臂有千斤之力;张横则身形瘦小,擅长钻营潜行。
“丘道长,唤我等前来,可是要扫平这销金窟?”周通嗓门洪亮,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丘处机脸一红,低声道:“非也,里面藏了个盗经贼,还请二位帮忙将他逼出来。”
张横眼珠一转,笑道:“这有何难?看我的!”他说着,便带着周通冲进了妓院。
丘处机三人在门外等候,谁知一等便是三天,里面竟毫无动静。丘处机越发焦躁,正欲亲自进去查看,妓院的大门忽然开了。
只见彭长老带着两名龟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周通和张横。二人面色呆滞,眼窝深陷,脸上还有不少淤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显然是纵欲过度。
“丘老道,久等了。”彭长老得意地笑着,“你的人倒是识趣,在里面住得舒坦,竟不想走了。”
尹志平这才明白,彭长老定是利用妓院的女子诱惑二人,待他们心神失守,再趁机施展摄心术控制了他们。
丘处机强压怒火,“秘籍还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爽快!”彭长老拍了拍手,“但你得立誓不伤我。”
丘处机犹豫片刻,看了看呆滞的周通二人,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彭长老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卷,扔给丘处机:“丘老道,多有得罪了。”说罢,他哈哈大笑,转身走进妓院,不多时便从后门溜走了。
丘处机展开纸卷,确认是《天蚕功》,才松了口气。
“师父,这彭长老狡猾,这几天待在妓院,有足够的时间抄录一本。”赵志敬忽然道,“不如让弟子和师兄再去追一程?”
丘处机摇头:“我已答应放他,岂能言而无信?只是这……”他看向尹志平和赵志敬。
“他明知您重信守诺,才敢拿那几个好汉要挟。”赵志敬搓着手,“依弟子看,立誓的是您,而非我和尹师弟。不如您离开此地,便由弟子与师兄暗中留下,定能寻机夺回秘籍。”
他这心思,倒与对杨过小龙女发誓时如出一辙——那天他撞破杨过和小龙女练功,立誓说“不叫第五人知晓”,然而等到了英雄大会上,他偏能钻空子让第六人、第七人知道,他不讲信义,对付奸猾之辈,反而最是拿手。
丘处机沉吟片刻,依旧下不了决定。
“师叔放心!”赵志敬拍着胸脯,“弟子自有法子。”
待丘处机离去,赵志敬拉着尹志平蹲在街角,尹志平眉头微皱:“凭咱们的武功应该还不是这老贼的对手,你是要搞偷袭吗?”
赵志敬嘿嘿一笑,附耳道:“这老贼贪色,咱们找几个姑娘缠住他。”他摸出一锭金子,塞给妓院门口的龟奴,低声吩咐了几句。
当夜,彭长老果然被几个妖娆女子缠上,夜夜笙箫,赵志敬瞅准时机,让收买的妓女趁他睡熟时,偷出了枕下的抄本。
谁知丘处机得知此事,脸色骤沉:“我全真弟子,岂能行此下三滥手段?”
赵志敬正欲开口,却听丘处机继续道:“志平,你性子沉稳,这抄本便由你收着吧。”
赵志敬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狠狠瞪了尹志平一眼,转身便走。
回去的路上,赵志敬找了个机会,私下里对尹志平道:“师弟,那《天蚕功》抄本可否借我一观?也好让我参透几分,日后为门派效力。”
尹志平想起师父的嘱托,摇了摇头:“师兄,师父有令,此经不得外传,还请见谅。”
赵志敬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眼中的怨毒却深了几分。
尹志平望着赵志敬的背影,心中暗叹——这《天蚕功》果然是祸根,才刚到手,便已引起了同门嫌隙。
但想到能早日回终南山见小龙女,尹志平心头便漾起暖意。这《天蚕功》纵是珍宝,哪及得上她半分?他早已归心似箭,只盼脚下生风,早抵山门。
然而天不遂人愿,丘处机的病来得毫无征兆。
前一刻还在指点二人剑法,下一刻便猛地捂住胸口,一口黑血喷在道袍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站都站不稳。
尹志平慌忙扶住他,只觉师父浑身滚烫,呼吸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双目紧闭,嘴唇上起了一层焦皮,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师傅被人下毒,后来才知道这事多年积攒下的隐疾,这一病就是足足一个月。
期间赵志敬表现得异常殷勤,端药喂水从无半分懈怠,夜里还守在榻前打盹,见丘处机稍有动静便立刻惊醒。
这般细心,倒让丘处机渐渐消了先前的不满,一日醒来后拍着他的肩道:“志敬,你本性不坏,只是太好胜了。”一句话,算是彻底解了心结。
后来赵志敬再找尹志平借阅,尹志平就不好拒绝了,“只许你一人看,看完便还我,且不可抄录。”
尹志平取出手抄本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赵志敬连连应着,接过纸卷便迫不及待地展开,可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到最后“啪”地将纸卷拍在石桌上,脸色铁青:“尹师弟!你竟敢糊弄我!这歪歪扭扭的鬼画符,哪是什么神功秘籍?怕是三岁孩童的涂鸦吧!”
尹志平早有预料,却还是沉声道:“师兄慎言。这确是彭长老的抄本,与师父带回的原件一般无二。我若有半句虚言,甘受门规处置。”他语气坦荡,眼神清澈,倒让赵志敬愣了愣。
“难不成……是丘师叔拿了假的?”赵志敬仍不死心,喃喃自语,“还是那彭长老抄录时弄错了?”
尹志平摇了摇头:“师父一生磊落,岂会以假物欺瞒?彭长老虽奸猾,却知这秘籍的价值,怎敢抄录错漏?师兄,不是所有秘籍都要字迹工整,这天蚕功本就晦涩,王重阳祖师尚且参不透,可见其玄妙之处,原就不在笔墨间。”
赵志敬被堵得哑口无言,却仍梗着脖子,显然是不信。他将手抄本扔回给尹志平,冷哼一声:“哼,你少拿祖师爷压我!我看呐,多半是你们师徒合起伙来,想独吞这神功!”说罢,甩袖而去,背影里满是怨怼。
尹志平望着他的去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赵志敬,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是从此往后,这嫌隙只会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