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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漕船编号

盐案刚了,沈砚之又盯上了运河漕运。

运河码头的晨雾还没散尽,沈砚之已经站在栈桥上,看漕船像笨拙的水鸟,挤挤挨挨往闸口凑。他盯着最前面那艘“福顺号”,船帮上写着“载粮百石”,可船身吃水线浅得可疑,船老大站在船头吆喝着“让让!赶时辰呢”,眼神却瞟向岸边一个鬼鬼祟祟的盐商——那船帆布下鼓囊囊的轮廓,分明不是粮食的形状。

“沈大人,这漕运的猫腻,十年前就有了。”身后的老码头上校低声说,“船户和商号勾结,虚报载重、私带货品是常事,遇着风浪就多报损耗,朝廷查了几次都不了了之。”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从随从手里接过一把铁凿和一罐黑漆。他跳上“福顺号”的甲板,船身晃了晃,帆布下的私盐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船老大脸色骤变:“大人这是做什么?”

“做个记号。”沈砚之蹲下身,铁凿抵在船帮上,“笃笃笃”凿起来。木屑簌簌落下,他刻得极认真,先凿出“扬漕一〇一”,又在下方刻“载重百石 福顺商号”,最后沿着吃水线凿了道浅浅的横线,用黑漆一填,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往后每艘漕船都这么刻。”他直起身,声音在雾气里散开,“过闸时登记册上记清吃水线,到了目的地,若吃水线浅了三寸以上,或损耗超一成,商号和押运官一同问罪。”

船老大还想争辩,却见沈砚之的随从已经登上其他漕船,铁凿凿木的声响此起彼伏,像在敲碎多年的潜规则。有艘“永利号”想偷偷开溜,被沈砚之带来的官船拦住,一查,果然半船粮食换成了私酒,船帮上虚报的“百五十石”刻痕还没干透,就成了罪证。

头三天,码头怨声载道。船户们磨磨蹭蹭,故意把编号刻得歪歪扭扭,黑漆也只涂一半。沈砚之不管,只让人每日巡查,见了没按规矩刻的船,直接扣在闸口不准走。有个商号老板托知府来说情,被他一句话顶回去:“要么按规矩刻,要么等着摘招牌——朝廷的粮船,不是藏污纳垢的货舱。”

第七天,出事了。“恒通号”过徐州闸时,登记册上的吃水线比出发时浅了五寸,押运官支支吾吾说“风浪大,粮食被冲走些”。沈砚之让人搬来量具,一测实际载重,竟少了二十石。他没动怒,只是让人把船帮上的“恒通商号”刻痕凿掉,换刻上“违规待查”,用的是红漆,像道血印子。

那商号老板在码头跪了半天,求沈砚之高抬贵手,说愿意补粮。“补?”沈砚之指着运河里漂着的几粒米,“下游百姓等着这船粮下锅,你补得回他们饿肚子的时辰吗?”最终,恒通商号被吊销漕运资格,押运官杖责二十,丢了差事。

这一下,再没人敢含糊。船帮上的编号渐渐刻得工整,黑漆填得饱满,连吃水线都凿得笔直。过闸时,船户主动报上编号,登记官对照册子一画,吃水线差半寸都要反复解释。有老船工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清爽的漕运,每艘船像穿了号服的兵,一眼就知根知底。”

一月后,沈砚之的奏报送抵京城。仁宗翻开册子,见上面记着“本月损耗仅三成,较上月降四成”,又看到附页上贴着的漕船拓片——“扬漕二〇七”的编号清晰,吃水线笔直,忍不住用朱笔在旁边画了个小对勾。

“这法子好。”他对太监说,“让户部照着推,全国漕船都这么刻。”笔尖划过纸页,带起的墨香里,仿佛飘着运河的水汽,混着铁凿刻木的清响,那是规矩落地的声音。

而扬州码头的栈桥上,沈砚之正看着新下水的“扬漕三〇〇号”。船帮上的编号刻得锃亮,黑漆在阳光下像一排整齐的琴键,随着漕船驶离,奏响的是一曲再没杂音的、属于漕运的清朗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