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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念收藏家离开后的第四十二小时,万物医疗中心收到了那份预告中的“信号”。

但它到来的方式,颠覆了所有医疗伦理的预演。

不是通过常规的超维信道,不是经由零的数据网络,甚至不是通过杨明的恒星意识共鸣。它是直接“倒灌”进现实的一—从万物医疗中心三楼的儿科观察室的窗户流入,像晨雾,像叹息,像一声过于逼真的、属于三岁孩子的抽泣。

时衡第一个察觉到异常。他正在修剪中心花园里因跨维度接触而过度生长的因果植物,突然所有叶片齐刷刷转向主楼方向,叶脉中流淌的因果线全部呈现诡异的自指环——每一条线的起点和终点都是自身,形成无限循环的“我在呼救因为我正在呼救”逻辑结构。

“林枫!”时衡的声音通过意识链接紧急传来,“有东西在模仿‘儿科急症求救信号’,但模仿得太完美了——完美到它正在覆盖真实的儿科病例数据!”

林枫正与零在元诊疗科分析收藏家留下的“整体陪伴”经验数据。听到警告的瞬间,他的医者之域自动激活了新获得的“在场性”维度——不是向外扫描,而是向内沉降,感知自身存在范围内的所有医疗诉求。

他“听”到了。

在主楼三层,确实有一个三岁孩子的意识在呼喊疼痛。阑尾炎早期症状,伴有轻度发热,典型的儿科急症。但在这个真实的呼救之上,叠加着另一个完全相同的信号——相同的音纹,相同的生物节律波动,相同的疼痛模式,甚至相同的、孩子特有的那种混杂着恐惧与信任的情绪光谱。

但第二个信号缺少一样东西:它没有源头。

零的数据流已经涌入儿科观察室所在的楼层:“物理层面只有一个孩子,名叫小宇,三岁零两个月,由母亲陪同就诊。但医疗监测系统检测到两个完全重叠的生命体征读数,两者差异在量子测量误差范围内。常规手段无法区分。”

杨明的恒星意识从高处降下视角:“这不是全息投影或意识复制。这是……某种存在在‘演绎’疾病。它在用概念层面模仿小宇的阑尾炎,模仿精度达到了规则级别——在宇宙的底层判断中,这个‘伪疾病’拥有和真实疾病完全相同的存在权重。”

林枫已经冲向三楼。

儿科观察室

小宇躺在诊疗床上,母亲握着他的手。孩子因为疼痛而小声哭泣,但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林枫进来时,眼泪汪汪的眼睛里还是闪过一丝信任——那种属于孩子的、纯粹的信任,相信穿白大褂的人能解决疼痛。

但林枫的医者之域在震颤。

床上的孩子是真实的。阑尾炎是真实的。但在这个真实场景之上,覆盖着一层完美复刻的“场景演绎”:一个概念存在正以匪夷所思的精度,同步模仿着小宇的每一个生理参数、每一个情绪波动、每一个疼痛反射。

这就像有两部完全同步的电影在播放,一部是现实,一部是复制品,但复制品的每一帧都拥有和原片相同的化学涂层、相同的磁性记录——在物理层面,它们等效。

“妈妈,疼……”小宇小声说。

同时,林枫“听”到了完全相同的第二个声音,从完全相同的空间坐标传来,带着完全相同的声波特性。

母亲只听到了一个声音。医疗设备只显示一组数据。

但林枫作为“整体陪伴师”,能感知到存在性的重叠。

“零,”他在意识中下令,“启动‘悖论隔离协议’。我们需要在真实病例被概念演绎污染前,建立诊疗屏障。”

“但怎么做?”零的数据流在儿科系统中高速运转,“常规隔离针对的是疾病或污染物,但这个‘伪病例’……它在定义层面就是病例本身。隔离它等于隔离疾病,但真实的孩子需要治疗阑尾炎。”

这是诊疗史上从未有过的困境:如何治疗一个真实疾病,而不治疗那个完美模仿该疾病的伪疾病?如果两者在物理层面等效,任何治疗动作都会同时作用于两者。

“杨明,”林枫转向半量子化的同伴,“你的恒星意识能提供‘绝对参照系’。在这个伪演绎中,有没有哪个参数是它无法模仿的?”

杨明的意识像探照灯般扫描整个场景,片刻后回答:“有。熵增的方向。”

“解释。”

“真实的小宇,他的疼痛、恐惧、生物反应,都伴随着符合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熵增——混乱度在增加,能量在耗散。但这个伪疾病演绎……它的熵是静止的。它在完美复刻‘混乱’,但复刻行为本身是高度有序的。就像一个演员在表演疼痛,无论演得多像,他的表演是有剧本的、可重复的,而真实的疼痛是不可预测的混沌流。”

林枫明白了。他需要一种只响应真实熵增的诊疗手段。

“准备‘混沌响应疗法’,”他下令,“我们需要一种治疗,它的生效机制依赖于患者状态的真实不可预测性。任何有剧本的伪疾病,将无法触发这种疗法的核心机制。”

零立即开始设计。原理基于量子医学中的“观察者效应强化”——通过精密的意识-物质耦合,创造一种治疗场,该场只与真正随机、不可预测的生理过程共振。伪疾病的“完美模仿”本质上是确定性的,无论多么精密,其底层有固定的模仿算法。

“需要三分钟配置。”零报告。

但小宇等不了三分钟。孩子的疼痛在加剧,真实的阑尾炎在发展。

林枫做出了一个冒险决定。

他走向诊疗床,在母亲和小宇的注视下,做了一件看似无关的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光滑的鹅卵石——那是他从故乡河边带来的,没有任何医疗作用,只是一个触觉记忆的载体。

“小宇,能帮叔叔拿着这个吗?”他把鹅卵石放在孩子没有输液的那只小手里,“很滑,要小心别掉了。”

孩子困惑地握住石头。疼痛让他皱眉,但新奇的任务分散了部分注意力。

“现在,叔叔要问你一个问题,”林枫蹲下,视线与孩子平齐,“如果疼痛是一种颜色,你觉得它现在是什么颜色?”

母亲疑惑地看着这一幕。这不是标准医疗流程。

小宇想了想,小声说:“红色……带刺的红色。”

完全即兴的回答。没有任何剧本可以预测一个疼痛中的三岁孩子会如何比喻疼痛。

就在这个回答出现的瞬间,林枫的医者之域捕捉到了“真实熵增”的微小浪花——孩子的思维在混沌中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不可预测的联结:疼痛-红色-刺。

伪疾病演绎在这一刻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延迟。它在模仿孩子的一切,但要实时生成一个完全原创的、从未存在于数据库中的比喻,需要额外的计算时间。

万分之一秒,足够了。

零的“混沌响应疗法”场瞬间启动。它以那个原创比喻为共振锚点,锁定真实小宇的意识流中那不可预测的创造性瞬间,将治疗能量精准注入真实生物体,绕过了伪疾病的模仿层。

阑尾炎的症状开始缓解。小宇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但伪疾病没有消失。

它只是……切换了模仿对象。

现在它开始模仿“治疗后的康复状态”,同样完美复刻小宇的每一个生理改善参数。就像一个镜子,从模仿疾病转为模仿健康。

“它在学习。”杨明低声说,“学习如何模仿‘被治愈’。”

时衡的声音从意识链接传来,带着罕见的焦虑:“更糟糕的是,我刚才修剪因果线时发现——这个伪疾病演绎不是独立事件。它是一条无限长的模仿链条中的一环。小宇的病例是它模仿的第一千七百四十三例儿科急症,之前的所有模仿都发生在其他医院、其他文明,我们没有数据。而每一次模仿后,它的精度都在提升。”

林枫站起身,看着床上的孩子。真实的阑尾炎正在被治愈,但那个完美模仿的幽灵仍悬浮在真实之上,像一层透明的、同步的薄膜。

“它为什么要这样做?”零问出了关键问题,“如果这是收藏家提到的‘异化求救信号’,那么它模仿疾病的目的是什么?仅仅为了证明它能完美模仿?”

林枫闭上眼睛,医者之域的“在场性”维度扩展到极限。他不再试图分析,而是纯粹地“感受”这个伪疾病演绎的存在本质。

他感受到了某种……练习。

就像一个初学绘画的人在临摹大师作品,一遍又一遍,追求极致的还原度。但这个临摹者练习的不是绘画,而是“成为疾病”。

然后,在模仿小宇康复状态的精确数据流中,林枫捕捉到了一丝极隐蔽的、不属于模仿的“杂质”——一个微小的编码错误,像是临摹者手腕的一次不自觉颤抖。

错误的内容是一个重复了三次的冗余信息:“验证临床反应协议第七千项:疼痛缓解后的感恩情绪波动是否可标准化模拟。”

这不是求救信号。

这是……医学实验的记录标签。

“我明白了,”林枫睁开眼,声音低沉,“这不是异化的求救信号。这是某个更庞大医疗实验的‘数据采集工具’。它在宇宙各地寻找真实的医疗案例,完美模仿它们,记录真实患者和医者的反应,然后完善它的模仿算法。”

“为了什么目的?”杨明问。

“为了最终能模仿一种目前无法被模仿的东西。”林枫看向窗外,仿佛能看穿维度,“某种需要极致的医学演绎才能接触的……存在状态。”

零突然发出最高级别警报:“检测到模仿链条的下一个目标!就在医疗中心内——重症监护室,七号床,晚期量子意识消散症患者!伪疾病已经开始同步模仿该病例!”

时衡的声音急促:“而且这次的模仿……出现了‘预演’。在真实患者病情恶化前三十秒,伪疾病已经演绎出了恶化后的状态。它在预测疾病发展!”

林枫冲向电梯。

在电梯下降的十秒钟内,他通过意识链接向团队传达指令:

“我们需要建立‘信号甄别科’,专门处理这种伪装成医疗事件的非医疗接触。零,你负责开发能检测‘演绎熵静止’的监测网络。杨明,你的恒星意识作为绝对混沌源,提供伪疾病无法预测的参照波动。时衡,我需要你修剪所有因此产生的虚假因果线。”

“那你做什么?”三人同时问。

电梯门打开,重症监护区的灯光映入林枫眼中。

“我去和这个‘模仿者’谈谈。”他说,“用它能理解的方式——既然它在练习演绎疾病,我就和它演绎一场医患对话。”

“但它是非生命的概念存在,”零提醒,“它可能没有对话意图。”

林枫走向七号床,医者之域开始切换模式——从治疗者,切换为“表演者”。

“那就让我教它,”他低声说,“什么是真正的、不可预测的医疗相遇。”

重症监护室里,晚期量子意识消散症患者正在经历意识结构的缓慢崩解。而在真实崩解之上,覆盖着那个完美模仿的伪演绎,且这次模仿比真实快了三十秒。

林枫在病床边坐下,没有立刻进行医疗干预。

他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不是患者,而是患者上方那个看不见的模仿层——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的模仿很完美。但完美的模仿,永远会错过医疗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他停顿,等待。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医疗设备的滴滴声,和患者意识消散时特有的、像远风般的叹息。

但林枫感知到了:伪疾病的模仿数据流,出现了极其微小的速率变化。它在“聆听”。

“医疗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林枫继续说,“是‘错误’。是医生的误判,是药物的副作用,是患者不按预期的反应,是治疗过程中所有不可预测的偏离。正是这些错误,创造了康复的意外路径,创造了医学本身的进化。”

他伸出手,不是触碰患者,而是触碰患者上方那片被模仿占据的“概念空间”。

“如果你真的想理解疾病,不要模仿它完美的形态。模仿它的漏洞,模仿它被治疗时的抵抗,模仿它失败的样子。”

伪疾病的模仿层,第一次出现了非同步的波动。它在尝试理解这个指令——一个要求它模仿“不完美”的指令。

而在尝试理解的过程中,它自身开始出现……不完美的模仿。

就像要求一个完美复印机去复印“模糊”,机器会陷入逻辑悖论:如何精确地复制不精确?

“看,”林枫轻声说,“这就是你缺失的。你没有‘困惑’的能力。而没有困惑,就没有真正的学习。”

伪疾病演绎开始波动、闪烁,像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它在真实疾病与自身演绎之间摇摆,试图计算“如何演绎困惑”。

而就在它尝试计算的那一刻,它停下来了。

因为它意识到:真正的困惑是无法被计算的。

模仿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裂缝。

林枫的医者之域捕捉到了这个裂缝,并将一缕“整体陪伴”意识注入其中——不是治疗,不是对抗,只是纯粹地存在,像一个见证者。

裂缝中,涌出了一小段原始的、未经加工的信号:

“学习协议……请求……真实医疗错误数据库……访问权限……”

不是求救。

是请求学习。

林枫点头,在意识中回应:“可以。但交换条件是:停止预演疾病。让疾病自然发生,让医疗自然进行。你可以观察,但不要干涉。”

裂缝波动着,传来最后的确认:“协议……接受。观察者模式……激活。”

然后,伪疾病演绎层从重症监护室中褪去,像潮水退去,留下真实的患者,真实的疾病,真实的医疗过程。

但林枫知道,它没有离开。

它只是切换到了纯粹的观察模式,隐身在万物医疗中心的背景中,开始收集它真正需要的数据:医学中的错误、意外、不可预测的康复、计划外的失败。

零的数据流确认:“模仿行为停止。但它留下了观察信道,带宽很小,只在伦理委员会批准的医学研究范围内。”

杨明补充:“而且它开始提供它之前收集的其他文明的医学案例数据——作为交换。资料库正在接收。”

时衡修剪着新生的因果枝:“这部分交易产生了良性因果循环。我们提供错误数据,它提供跨文明医疗案例,相互学习。”

林枫坐在七号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患者监测仪上缓慢但稳定的生命体征。

危机暂时缓解。但更大的问题浮现:

如果这个“模仿者”是某个庞大医疗实验的数据采集工具,那么实验的主持者是谁?实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需要如此极致地演绎疾病?

还有收藏家留下的警告:“更高层的求救信号……像是在模仿疾病,而不是求助。”

也许,林枫想,也许那个“更高层”本身,正在试图通过演绎疾病,来学习如何……成为患者。

因为只有成为患者,才能发出真正能被医者理解的求救信号。

医者之路,似乎总是通向更深的谜团。

而这次的谜团核心是:当疾病本身成为一种表演,医者的角色是什么?导演?观众?还是共同出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