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层的空气粘稠而沉重,弥漫着机油、臭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静电的刺鼻气味。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在布满粗大管道和废弃设备的狭窄空间中制造出扭曲晃动的阴影。陆沉如同幽灵般在钢铁丛林间穿行,每一步都落在视觉和听觉的死角,他的“时空微视”全力开启,淡蓝色的视野中,前方能量的流动和空间的褶皱清晰可见。
根据麦克的情报,通往核心区域最近的路径,是穿过前方这个大型的旧循环水处理车间。然而,当他接近车间入口时,却猛地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感知中,整个车间区域被一种极其怪异的时间场笼罩着。不是“时间核心”那种强行收束的秩序,也不是时空乱流的混沌,而是一种……不断重复的、局部的时空循环!范围不大,仅限于车间内部,但其循环的频率极高,几乎每秒都在重置!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个循环场内,他感知到了三个微弱的生命信号!信号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仿佛被困在某个永恒的噩梦瞬间。
陆沉悄无声息地潜到入口旁,透过观察窗向内望去。
车间内部,三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的人(两男一女)正以慢动作重复着一个令人心碎的场景:他们惊恐地跑向一个紧急气闸门,跑在最前面的年轻男人(生命信号最微弱)伸手去按开启按钮,但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的瞬间——时间重置了!三人如同倒带的录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拉回起始位置,脸上凝固着前一刻的极致恐惧,然后再次开始奔跑、伸手、被拉回……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这是一个由“时间核心”能量泄漏或早期实验失败造成的、小范围的时间牢笼。这三个人,被永远困在了死亡前的一秒钟里。
陆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认出了那个跑在最前面的年轻研究员——是他在时空科技早期项目中见过的一个实习生,一个充满热情、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人。如今却成了时间暴政下最悲惨的牺牲品。
他瞬间面临一个残酷的抉择:
1. 绕过他们。这是最理智、最符合任务优先级的做法。拯救时间线高于拯救个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准则。但眼睁睁看着认识的人(尽管不熟)承受这种永恒的折磨,对他的意志是巨大的考验。
2. 尝试解救他们。但这意味着要介入这个时间循环,必然会产生巨大的能量扰动,立刻暴露自己的位置。而且,强行打破这种高度稳定的局部循环,是否会导致不可预测的因果崩塌,甚至可能将这三人彻底湮灭?
因果链的权重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拯救三个人的代价,可能是整个人类时间线的存续。阿尔瓦的教训犹在眼前。
就在他内心激烈斗争时,耳中林薇改良的微型共鸣器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但清晰的波动——那不是来自“时间核心”的混乱频率,而是“原点基准”特有的、和谐稳定的振动。林薇似乎在远程尝试用极低功率的频率, gently 地“探触”这个时间循环,分析其结构。
同时,陆沉的“时空微视”捕捉到,在每一次循环重置的瞬间,那个年轻研究员伸向按钮的手指,与按钮之间会产生一道极其短暂、异常明亮的因果丝线。这道丝线代表着“求生”这个最强烈的意念与“生存”可能性之间的连接,也是这个循环最关键的“锚点”!
一个危险的念头闪过陆沉的脑海。如果他不是强行打破循环,而是在循环重置的瞬间,用“原点基准”的频率去加固那条代表“求生”的因果丝线,甚至用自身能量短暂地“替代”那个年轻研究员,去完成那个按下按钮的动作呢?这或许能以一种更温和、扰动更小的方式,将他们从循环中“释放”出来,而不是“破坏”循环结构。
但这需要精准到毫秒的时机,以及对他自身能量极精细的操控。风险依然极大。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主时间线上,“时间核心”的奇点越来越稳固,“克罗诺斯”的扫描脉冲也越来越急促。
陆沉看着循环中那三张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看着那个年轻实习生眼中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熄灭的光芒。他想起了斯大林格勒废墟中伊万他们求生的眼神,想起了达芬奇赠予知识时的理性与悲悯。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低声说道:“薇,给我循环锚点的精确时间坐标和共振参数。我要尝试……介入。”
他无法见死不救。尤其是当他或许有能力,以一种将因果扰动降到最低的方式去干预时。这或许会带来风险,但彻底的无情,或许也是一种对“时间守护者”职责的背叛。他守护的是时间的可能性,其中也包括了生命挣脱厄运的可能性。
新的因果,即将因为他这个来自未来的变量,而悄然改变。链式反应的第一环,将由他的抉择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