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星月无光。皇宫那巍峨的朱红宫墙在黑暗中如同一条蛰伏的巨龙,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墙内是未知的险恶与被困的至亲,墙外是压抑的寂静与焦灼的等待。
林玥儿藏身于距离宫墙不远的一处废弃宅院中,这里是福伯提供的秘密据点之一。
她站在窗边,透过破损的窗棂,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母亲的庞大建筑群,指甲几乎要嵌进窗框的木屑里。
白雪安静地伏在她脚边,幽绿的眼眸同样警惕地望着那个方向。
时间在死寂中一点点流逝,每一分都如同煎熬。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密集的马蹄声,如同闷雷滚过地面,迅速由远及近,又在临近时诡异地沉寂下去。紧接着,是几声夜枭的啼叫——约定的暗号!
林玥儿眼中瞬间爆发出光彩,她立刻以同样的鸟鸣声回应。
片刻后,几道矫健的黑影如同狸猫般翻过院墙,悄然落入院中。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即便在暗夜中也能感受到那股历经沙场的铁血气质,正是日夜兼程、终于赶到的楚凌霄!
他一身风尘,玄色铠甲上满是奔波留下的泥泞与磨损,俊朗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窗边那抹纤细身影时,瞬间亮起,如同寒星划破夜幕。
“玥儿!”
“凌霄!”
两人几乎同时低呼出声,快步迎向对方。
楚凌霄一把抓住林玥儿的手臂,上下打量,确认她无恙,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而林玥儿也从他布满血丝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焦灼与沉重。
“情况如何?”楚凌霄没有半分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因疲惫和紧张而沙哑。
林玥儿语速极快,将福伯告知的宫内情况、端王控制大局以及母亲苏云裳被困宫中的消息尽数道出。
听到母亲也被困,楚凌霄瞳孔猛缩,攥着林玥儿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但他强行克制住了翻腾的情绪,目光锐利地扫向皇宫方向:“我带来的骑兵已在外围隐蔽待命,但人数不过三千,且人困马乏。城内情况?”
这时,另外几道黑影也聚拢过来,是几名穿着禁军服饰的将领,其中一人抱拳低声道:“末将禁军副统领赵贲,参见王爷,乡君!”
楚凌霄看向他:“赵将军,宫内还有多少我们的人?”
赵贲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回王爷,殿前司指挥使投敌,控制了大部分宫门守卫。末将麾下,以及分散在各处仍忠于陛下的弟兄,能联系上、并能随时动用的,不足八百人。而且……宫墙各处要道都被叛军重兵把守,强攻……几乎不可能。”
八百对数千,还是攻打防守严密的宫城!这个数字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楚凌霄眉头紧锁,走到墙边,透过缝隙观察着远处宫墙上密密麻麻的火把和巡逻兵影。他久经沙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布防的严密和老辣。
“宫墙高大坚固,强攻需要数倍兵力,还需重型器械。我们如今兵力、器械皆无,若贸然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声音低沉,分析着残酷的现实,“即便侥幸突破一处宫门,宫内情况不明,叛军以逸待劳,我们很可能陷入重围,届时非但救不了人,自身亦难保。”
一名跟随楚凌霄而来的将领忍不住低吼:“难道就这么干看着?陛下、太后、还有夫人们都在里面!”
“当然不能!”楚凌霄斩钉截铁,但他眼中也充满了无奈与挣扎,“必须另想办法。”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种无力的绝望感在黑暗中弥漫。硬实力差距太大,任何看似勇猛的强攻都只是送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玥儿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强攻不行……”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高耸的、仿佛不可逾越的宫墙,清澈的眼眸中不再有彷徨和绝望,而是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火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那就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楚凌霄和众将领猛地转头看向她。
“乱起来?”赵贲副统领有些不解,“乡君,叛军如今控制全局,戒备森严,如何能让他们自乱?”
林玥儿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些许野性的弧度,她轻轻抚摸着身边白雪的头顶,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看到了其内那些被端王掌控的、并非铁板一块的势力。
“再严密的防守,也是由人构成的。是人,就有弱点,会恐惧,会猜疑。”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端王能控制皇宫,靠的是武力威慑和部分人的投靠。但如果……这种威慑被动摇,投靠的人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呢?”
她转头,看向楚凌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勇气的光芒:“我们不需要攻破所有的宫门,我们只需要在他们看似坚固的堡垒上,撬开一道缝隙,制造足够的混乱和恐慌。当怀疑的种子种下,当恐惧开始蔓延,再严整的阵势,也会从内部出现裂痕。”
楚凌霄凝视着她,从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每每能在绝境中创造奇迹的神采。他心中的焦灼仿佛被这眼神抚平了些许,沉声问:“你想怎么做?”
林玥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凌霄,赵将军,你们可知,这皇宫大内,除了禁军侍卫,数量最多、无孔不入的是什么?”
赵贲愣了一下,迟疑道:“是……宫女?太监?”
“不。”林玥儿缓缓摇头,目光再次投向夜空,仿佛在与某些无形的存在交流,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老鼠,是虫蚁,是飞鸟,是那些平日里根本无人注意,却遍布皇宫每一个角落的……生灵。”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温润的骨笛正贴着她的肌肤。
“端王能控制人,但他控制不了这皇宫里,成千上万的‘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