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巨龙沉入地脉的轰鸣尚未散尽,剑冢石室的岩壁便开始簌簌落灰。阿鸾将半封家书小心折好藏入怀中,掌心的梅形印记虽已淡如薄雾,却仍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流在经脉里缓缓游走,与灭生、守心双剑隐隐相和。
“快走,这地方要塌了!”沈龙一脚踹开挡路的断剑,骨刀在身前划出半道弧光,将坠落的石屑尽数挡开。秦风抱着孩子紧随其后,刚迈出两步,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向穹顶——那颗黑色晶石碎裂的位置,竟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金芒,正顺着骸骨星图的纹路缓慢流淌,最终没入西北角的石壁中。
“那是什么?”阿鸾察觉到他的异样,灭生剑反手出鞘,玄色剑光照亮了西北角的岩壁。那里的剑痕比别处更深,纵横交错间竟隐隐构成一个“漠”字,字缝里渗出的不是黑气,而是带着沙砾气息的热风,吹得人皮肤发紧。
“西漠……”沈砚指尖抚过那个“漠”字,守心剑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剑穗上的青金色流苏无风自动,直直指向西方,“龙语里提到的‘暗影自西而来’,难道与西漠有关?”
话音未落,整个石室猛地一震,地面裂开数道深缝,九座剑台相继崩塌。阿鸾脚下一空,眼看就要坠入裂缝,沈砚及时伸手将她拽回,两人踉跄着撞在一起时,阿鸾怀中的梅花玉佩突然掉落在地,与地面的剑痕相触的瞬间,玉佩竟如投入水面的石子般,漾开一圈淡红色的涟漪。
涟漪所及之处,那些原本杂乱的剑痕突然自行重组,在地面铺展出一幅简易的地图——地图上除了寒鸦岭与山阴镇的标记,还在西方标注着一个模糊的黑点,黑点旁画着半截拐杖,正是影二那根藏有断生剑碎片的铁杖模样。
“影二的碎片在西漠!”阿鸾心头一震,刚要弯腰去捡玉佩,裂缝中突然窜出数道灰黑色的藤蔓,藤蔓顶端长着酷似寒鸦嘴的花苞,正一张一合地喷吐着毒雾。沈龙挥刀便砍,刀刃却被藤蔓缠住,那些花苞突然爆开,喷出的毒雾落在刀身上,竟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是母蛊的残根!”秦风急忙将硫磺粉撒成屏障,又掏出数枚银针扎在孩子的百会穴上,“它们被龙气惊动,在吸食剑冢的怨气续命!”他话音刚落,孩子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小手在半空胡乱抓着,竟精准地抓住了一根探来的藤蔓——藤蔓触到孩子的掌心,瞬间化作齑粉。
众人皆是一惊。阿鸾突然想起冰窟里看到的画面,那玄衣女子跃入暗河前,曾在婴儿颈间系过一块玉佩,与孩子如今戴着的长命锁竟有几分相似。“这孩子……”
“先出去再说!”沈砚的守心剑突然青芒大盛,剑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涌来的藤蔓尽数斩断。他拽着阿鸾往石门方向冲,却见原本敞开的石门不知何时已重新闭合,门楣上浮现出影阁的封山符,符文流转间,竟与西漠地图上的黑点产生了共鸣。
“符门是活的!它在跟着地图移动!”阿鸾举起灭生剑便砍,剑刃落在符门上,却被弹开的黑气震得手臂发麻。她这才发现,符门上的符文比之前遇到的更加繁复,每个字符都在蠕动,细看竟是无数细小的蛊虫首尾相接组成的。
“用龙血!”秦风突然喊道,从药囊里掏出个小玉瓶,里面装着之前从暗河取来的龙血,“这些蛊虫怕龙气!”
阿鸾接过玉瓶,将龙血均匀洒在双剑剑刃上。玄铁与龙血相触的瞬间,灭生剑与守心剑同时发出龙吟般的剑鸣,双剑合璧的剑光如烧红的烙铁般烫在符门上,蛊虫组成的符文瞬间崩溃,发出刺耳的嘶鸣。石门应声而开,露出外面正在坍塌的金色通路。
一行人刚冲出剑冢,身后便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寒鸦岭仿佛都在颤抖。阿鸾回头望去,只见剑冢所在的山体正在缓缓下沉,金色通路的入口被滚落的巨石彻底封死,唯有一缕金芒从石缝中透出,在空中凝结成一道模糊的龙影,盘旋三圈后,化作三个古篆字,烙印在阿鸾的梅形印记旁——
“三百年。”
“三百年一轮回……”沈砚望着那三个逐渐消散的古篆,脸色凝重,“陈将军三百年前镇压戾气,影阁三百年守护,如今我们解开封印,难道只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
阿鸾握紧怀中的半封家书,指尖触到信纸边缘的折痕,突然意识到什么:“这封信是被人撕开的。”她将信纸对着朝阳举起,阳光透过泛黄的纸页,隐约可见背面有淡墨写的字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西漠”、“沙暴”、“另一半”几个词。
“另一半家书在西漠!”沈龙恍然大悟,骨刀往西方一指,“影二的铁杖、西漠的黑点、残信上的字迹……这都是在引我们去西漠!”
话音刚落,山阴镇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被解救的百姓正往寒鸦岭山脚聚集,为首的老者举着个火把,火光映照下,百姓们的额头竟都浮现出与阿鸾相似的梅花印记,只是颜色极淡,如同初生的嫩芽。
“他们身上也有印记?”阿鸾心中剧震,掌心的印记突然再次发烫,与山阴镇方向的无数淡影产生共鸣。那些百姓仿佛受到指引,纷纷朝着寒鸦岭跪拜下来,口中发出模糊的吟诵声,竟与之前剑冢里陈家冤魂的啸声有着相同的韵律。
“是血脉共鸣。”沈砚轻声道,“山阴镇的百姓,恐怕都是当年陈将军亲兵的后裔。影阁用寒鸦刺青控制他们,实则是在守护这层血脉联系。”他看向阿鸾,“你掌心的印记,不仅是陈家信物,更是能号令这些守护者的钥匙。”
就在这时,秦风抱着的孩子突然指向西方,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起了风沙,远处的天际线被染成了灰黄色,风沙中隐约传来驼铃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笛声,诡异而苍凉。
“西漠的风沙,怎么会吹到北疆来?”沈龙皱眉,骨刀上的冰纹突然凝结,“不对劲,这风沙里有戾气!”
阿鸾的灭生剑突然自动出鞘,剑身在风沙中划出一道玄色弧线,将一缕飘来的沙砾斩落在地。沙砾落地的瞬间,竟化作一只断了翅膀的寒鸦,扑腾了两下便不动了,羽毛下露出的皮肤,赫然有着影阁的刺青。
“是影阁的残余势力?”沈砚的守心剑横在胸前,“还是……西漠本身就藏着更大的秘密?”
阿鸾低头看向掌心的梅形印记,那三个“三百年”的古篆仍未完全消散,与印记重叠在一起,仿佛在提醒着什么。她想起断龙柱上的龙纹,想起冰窟里母亲跃入暗河的背影,想起那半封未写完的家书——三百年的恩怨,三百年的守护,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只是寒鸦岭的事。
“去西漠。”阿鸾握紧双剑,玄色与青金色的剑光在风沙中交相辉映,“找到另一半家书,弄清龙语的真相。”
沈砚与她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了然。秦风将孩子护在怀里,药囊里的银针已准备就绪。沈龙扛着骨刀,率先往山阴镇走去,要带百姓们先回镇安顿。
风沙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阿鸾走在最前面,灭生剑与守心剑在她身侧悬浮,剑鸣之声与远处的驼铃、笛声交织在一起,竟隐隐形成了一首古老的歌谣。她知道,寒鸦岭的事结束了,但属于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而在他们身后,寒鸦岭的主峰上,那道沉入地脉的金色龙影再次浮现,龙瞳望向西方,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龙吟震散了漫天风沙,露出西漠方向的天空——那里,一颗黯淡的星辰正在缓缓亮起,星轨流转间,竟与剑冢的骸骨星图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