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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石”计划的绝密纲要,如同一段被加密的基因代码,仅在GcEpc最高委员会及核心研究团队内部流转。然而,这串代码所蕴含的、主动在高度协同意识场中引入“意义挑战”的激进构想,其本身就像一颗具备高传染性的思想病毒,一旦被理解,便在知情者狭小的意识圈层内,引发了一场不亚于外部舆论风暴的、内部的伦理海啸。这场风暴无关公众知情权,而是直指灵魂深处的自我诘问与价值冲突。

风暴的中心,依然是南曦。她既是“基石”计划的设计师,也成为了首要的质疑对象。在计划论证会上,一向与她合作紧密的几位神经伦理学家和心理学家,向她投来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忧虑与不解的目光。

“南曦博士,”一位资深的神经伦理学家,马丁·索伦森,声音低沉而严肃,他曾经是“心灵同步”协议伦理框架的主要制定者,“我理解你迫切的担忧,也认同我们必须了解自身意识的弱点。但是,主动在高度协同、高度敏感的意识场中引入‘意义挑战’?这本质上是在玩弄精神的核裂变!你如何能保证,你精心设计的‘悖论’不会像一根撬棍,直接撬开参与者潜意识中深藏的、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存在性恐惧?一旦协同场内部因为意义根基动摇而产生连锁崩溃,你的‘五重制动系统’真的能及时扑灭这场意识层面的链式反应吗?我们可能不是在测试韧性,而是在制造一场无法挽回的精神灾难!”

另一位认知心理学家,伊丽莎白·陈博士,则从个体角度提出了尖锐的质疑:“我们遴选的志愿者是心理稳定,但‘稳定’不等于‘免疫’。他们签署了知情同意书,但他们真的能完全理解‘意义消解’压力意味着什么吗?那是一种比物理痛苦更根本的折磨。即使实验后他们看似‘恢复’,谁能保证他们的世界观没有出现不可逆的细微裂痕?谁又能承担可能出现的、迟发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我们是否有权为了所谓的‘文明生存’,而将个体的灵魂置于如此巨大的风险之下?这难道不是一种以崇高目标为包装的、新型的伦理僭越吗?”

这些质疑并非空穴来风。南曦自己也在无数个深夜被同样的恐惧所缠绕。她在备忘录中写道:“我仿佛站在一道深渊前,提议建造一座桥梁,但使用的材料,却可能本身就蕴含着将桥体溶解的毒素。”她无法给出百分之百的保证,因为“基石”计划本质上就是一次闯入未知领域的探险。她只能反复强调计划的极致保守设计——小规模、可控压力、多重保险,以及其无可替代的必要性:“如果我们因为恐惧而放弃自我认知,那么当真正的‘熵寂低语’来临时,我们的崩溃将毫无意义,那才是对生命最大的不尊重。”

王大锤面临的则是技术伦理的困境。他的团队需要打造那套“制动系统”,但他深知,在意识层面,所谓的“制动”远非切断电源那么简单。如何定义“失控”的阈值?是基于脑波频率、激素水平,还是意识场的某种抽象“和谐度”指标?这些指标本身就可能被实验压力所扭曲。更重要的是,那个最终的“物理切断”选项,在他看来如同一个残酷的开关——“一旦按下,我们可能保住了他们作为生物体的‘活着’,但他们的‘意识’是否还完整?我们是不是在亲手制造一种……精神上的植物人状态?”这种沉重的可能性,让这位习惯于解决具体工程问题的巨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而顾渊,作为计划中关键的“盖亚锚点”,其自身的伦理处境更为复杂。他不再是纯粹的实验对象,也不再是纯粹的研究者,而是一个与行星意识深度绑定的、独特的“工具”与“参照系”。医疗团队担忧,让他远程连接并提供“盖亚基频”,是否会再次扰动他本就脆弱的意识平衡,甚至可能将实验中的“意义压力”反向传导至他与“盖亚”的连接中,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但另一方面,如果没有“盖亚”这种已知的、能够对抗虚无的稳定力量作为参照,实验的风险无疑会呈指数级增加。顾渊自己对此的态度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认命般的接纳。“需要我……就做。”他在医疗评估会上轻声说,“‘我们’……(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这个指代的问题,改口道)……我……的存在……或许……就是为了……应对……这种……‘不确定’。”

林登作为最终的决策者,承受着最大的伦理重压。他桌面上摆放着两份重量相当的文件:一份是南曦的“基石”计划详细方案与风险评估,另一份是伦理委员会提交的、措辞严厉的质疑报告。他意识到,这已不是简单的科学决策,而是一次哲学的抉择。是选择可能带来巨大风险但关乎文明长远存续的“认知自我”,还是选择暂时安全但可能导致未来在无知中毁灭的“回避真相”?这两个选项都伴随着沉重的道德代价。

在长达数日的闭门深思后,林登做出了一个充满妥协却又异常坚定的决定:批准“基石”计划预备阶段。

这个“预备阶段”并非真正的实验,而是一系列更基础、更保守的前置研究:

1. 压力源校准:在不连接志愿者的情况下,在高度隔离的模拟环境中,对设计的“意义挑战”情境进行反复测试和校准,确保其“挑战性”而非“毁灭性”。

2. 制动系统极限测试:利用最先进的意识模拟器和动物模型(在最低限度且符合伦理规范的前提下),测试五重制动系统的可靠性和响应速度,寻找可能的漏洞。

3. 志愿者深度培训与心理建设:对候选志愿者进行远超以往的、极其深入的培训,不仅让他们理解实验技术细节,更要让他们进行严格的存在主义哲学思考和心理抗压训练,确保他们是真正“知情”且“自愿”的参与者,而不仅仅是签署了文件。

4. “盖亚锚点”安全性评估:对顾渊远程提供“盖亚基频”的连接方式进行最苛刻的安全性评估,确保不会对他自身和“盖亚”连接造成反噬。

林登明确表示,只有当前置研究的所有结果都达到甚至超过预设的安全标准,并且经过一个由内部伦理委员会、外部独立伦理监察员和志愿者代表共同组成的评审团一致通过后,真正的“基石”实验才会被提上日程。

这个决定并未平息伦理的风暴,而是将其导向了一个更漫长、更审慎的轨道。它承认了风险的存在与质疑的合理性,但也拒绝了因恐惧而彻底停滞。这仿佛是人类文明在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历的阵痛——在意识到自身力量的可怕潜能与巨大责任后,开始学习如何带着镣铐舞蹈,如何在追求生存与进化的同时,不迷失在力量的迷雾中,也不辜负每一个承载着意识的、脆弱的个体生命。

风暴暂时被约束在决策高墙之内,但墙内弥漫的硝烟与反思,将深刻地塑造“基石”计划乃至未来所有意识探索的形态。人类在向内心宇宙迈出下一步时,不得不先停下来,仔细审视自己即将踏出的,究竟是通往新大陆的桥梁,还是通向地狱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