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二十四年,夏。
帝国的巨轮在既定航道上破浪前行,新大陆的发现如同在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帝国发展的轨迹。机遇与挑战并存,荣耀与风险共生,朱常洛于乾清宫中,运筹帷幄,引导着帝国应对这前所未有的变局。
太平洋彼岸,王承恩派出的勘探舰队在陌生海岸线附近小心翼翼地活动着。他们遵循皇帝“谨慎接触、详加勘探”的旨意,并未深入内陆,而是沿着海岸线缓慢航行,绘制着越来越精确的海图。
在一个深入陆地的巨大海湾(疑似旧金山湾),他们有了突破性发现。通过与一个相对友好的沿海部落进行以物易物(用玻璃珠、小镜子、优质铁针换取食物和情报),他们不仅获得了大量新鲜的玉米、土豆样本,还从部落祭司珍藏的物品中,看到了一些闪烁着诱人光芒的金色石块和银色颗粒!
随船的格物院矿物学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经过初步检验,他激动地向舰队指挥官汇报:“大人!此乃……此乃天然金块与银砂!纯度极高!据那祭司手势比划,在其部落所属河流上游的山中,此类物事并非罕见!”
与此同时,舰队中的通译(通过连日艰难的手势交流和学习)勉强弄懂了部落巫师对一些北方“白皮肤”的描述:他们乘坐更大的“独木舟”(帆船),不仅交易,有时还会强行掳掠人口,并且拥有“会发出雷霆和冒烟的木棍”(火枪),几个靠近北方的部落已经遭到了他们的袭击和奴役。
“财富惊人,然恶邻已至。”舰队指挥官面色凝重,立刻将发现金矿线索以及确认北方存在欧洲殖民者(判断为西班牙人)并表现出敌对行为的重要情报,再次派快船火速送回。新大陆的面纱正被逐步揭开,其蕴藏的财富令人垂涎,但其潜藏的危险与竞争,也骤然变得清晰而紧迫。
定北城以北百里,一处新发现的罗刹前哨据点(由“猎杀队”反向侦查发现)成为了检验新式后装线膛炮的试剑石。朱由检亲临前线,在一处隐蔽的高地上设立了观察所。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三门黝黑的新炮被骡马悄无声息地拖拽到预定的发射阵地,炮手们皆是经过紧急培训的精英。借着微弱星光,他们熟练地打开后部闩室,装入沉重的定装炮弹,闭锁,根据白天的勘测数据调整射界。
“目标,敌方木质望楼,距离三里半!”观测手低声报出参数。
炮长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动了火绳。
“轰!”
一声尖锐的爆鸣撕裂了夜的宁静!几乎在声音传来的同时,远处罗刹据点中央那座最高的望楼,上半部分如同被巨锤击中,木屑混杂着火光猛然炸开,轰然倒塌!
罗刹营地瞬间大乱,人影憧憧,惊呼声、咒骂声隐约可闻。明军炮组毫不迟疑,按照预案,迅速转向下一个预瞄目标——据点的仓库区域。
“轰!轰!”
又是两发精准的炮击,仓库方向腾起火光和浓烟。
整个炮击过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三门炮总计发射九发炮弹,重点目标皆被准确命中。罗刹人甚至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便在混乱中仓皇逃离了这处已然陷入火海的据点。
“好!打得好!”高地上,朱由检放下望远镜,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此炮之威,精准如雷,迅捷如风!传令下去,参演炮组,人人重赏!将战报及炮击效果详细记录,八百里加急呈送陛下!” 此战,不仅拔掉了一个钉子,更用实战证明了新式火炮的巨大价值,北疆的武备革新,迈出了坚实一步。然而,朱由检也注意到,一门火炮在连续射击后,闩室闭锁处出现了比试射时更明显的松动,亟待改进。
新大陆发现金银矿藏的消息,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依旧在帝国最高层的小圈子里引发了震动。随之而来的,是关于如何处置这片海外新土的激烈争论,这与正在推行的新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复杂的朝堂博弈。
以户部尚书及部分勋贵为代表的一派,主张“速占开采”:“陛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新大陆金银遍野,土人愚昧,佛郎机人势力未固,正应立刻派遣大军,占领矿脉,设立总督府,开采金银以充实国库!岂能坐视佛郎机人蚕食?”
而以卢象升、徐光启及部分务实阁臣为代表的一派,则坚持“稳步图之”:“陛下,万万不可!新大陆远隔重洋,大规模远征,耗费钱粮何止千万?后勤如何保障?土人态度未明,佛郎机人虎视眈眈,若贸然派兵,陷入泥潭,恐如泥牛入海!臣等以为,当继续勘探,摸清地理、物产、势力分布,同时加紧移民实边,稳固东瀛、南洋等跳板,待时机成熟,再行进取。且国内新政方兴未艾,亦需大量资源,不宜此时过度分散国力于万里之外。”
还有一派,则着眼于“移藩海外”的深化,认为可将新大陆作为宗室勋贵新的分封地,既能缓解内部压力,又能为帝国开疆拓土。
朱常洛高踞龙椅,静听群臣辩论。他心中早有定计,但需要让不同的意见充分交锋。他知道,新大陆的诱惑巨大,但风险同样巨大。如何平衡国内改革与海外扩张,如何应对潜在的西方对手,需要极其高明的战略耐心和政治智慧。
东瀛九州,朱寿镳的统治在血腥镇压与有限怀柔的双重作用下,逐渐站稳脚跟。然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文化争夺战,却在更深层面展开。
那些秘密传承着传统技艺的日本工匠后裔,他们的地窖工坊终究未能完全保密。一名因待遇不公而心怀怨恨的汉人小吏,向朱寿镳的心腹告发了此事。
朱寿镳闻讯,亲自带兵包围了那个偏僻山村。在地窖中,他们搜出了正在锻造的日本刀胚、记录着漆器工艺的秘册以及一些涉及神道教祭祀的古老物件。
“好得很!”朱寿镳看着这些物品,不怒反笑,“冥顽不化,还想保留这些倭寇之技、淫祀之物?”他下令将所有搜出的物品当众销毁,将为首的几名老匠人以“私藏兵器、图谋不轨”的罪名枭首示众,其余学徒则强制编入官营工坊,严加看管。
此举固然震慑了人心,但也彻底激化了矛盾。当晚,一名负责看守官营工坊的明军士兵被发现毒发身亡,显然是内部人所为。朱寿镳的铁腕政策,虽然维持了表面的稳定,却也如同在布满干柴的土地上又浇了一瓢油,仇恨在压抑中沉淀得更加深沉。文化的征服与反抗,远比军事征服更为漫长和残酷。
各方奏报与朝议争论再次摆上朱常洛的案头。新大陆的金银诱惑与潜在风险,北疆新炮的初露锋芒与尚存缺陷,朝堂关于海外战略的激烈分歧,以及九州文化融合的艰难困境。
沉思良久,朱常洛做出了系列决策:
“新大陆之事,依卢象升、徐光启所议,暂不大规模用兵。然勘探不可停,着王承恩,加派船只人员,扩大勘探范围,尤其详查金银矿脉之具体位置与储量,并设法与更多沿岸部落建立稳定联系,收集佛郎机人之确切情报。移民之事,可先从东瀛、福建等地,招募贫苦自愿之民,以小股形式,送往新大陆已勘探之适宜地点,试行屯垦,建立立足点。”
“北疆新炮,实战检验有功,着工部、龙安格物院,根据实战反馈,全力攻关耐用性问题,力求尽快定型量产。北疆各要塞炮位,可逐步开始为换装新炮做准备。”
“朝中争议,乃国之常情。然开拓海外,不可因噎废食,亦不可盲目冒进。具体方略,着枢密院、内阁,根据勘探所得,于一月内详拟《新大陆开拓方略》呈报。”
“九州文化之争,朱寿镳处置虽稍显酷烈,然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着其注意分寸,剿抚并用,对普通平民,当以宣教教化为主,促其归心。”
他的旨意,清晰地传递出战略定力:不因巨额财富的诱惑而盲目冲动,坚持稳扎稳打,以勘探和前期渗透为主,同时加速国内武备革新,为未来可能的大规模行动积蓄力量。帝国的远航,在惊涛骇浪与暗流涌动中,依旧保持着相对稳健的航速,向着那充满未知与希望,也布满荆棘与挑战的新大陆,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