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的恢复期,在特蕾西娅与阿米娅带来的那阵清风之后,似乎按下了某种“加速键”。
身体上的伤痛在凯尔希的精准治疗和巴别塔(或者说,早期罗德岛)优良的医疗条件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而精神上,那次花园中的偶遇,仿佛给他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测试和监控,开始更主动地、以他独有的方式,“融入”这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首先发生微妙变化的,是他与w的关系。
w并没有像赫德雷和伊内丝那样定期来“探视”。她更像是巴别塔内部一个飘忽不定的幽灵,偶尔会出现在云凌的病房外,或者康复花园的角落,只是远远地、用那种复杂难明的赤红眸子盯着他看一会儿,然后不发一言地消失。
有时,她的眼神里残留着峡谷血战的阴影和那句“同伴”带来的冲击;有时,又恢复了几分惯常的讥诮与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却变得更难理解的危险物品。
打破这种僵局的,是一次意外的“援助”。
那天云凌在进行恢复性握力训练(被允许的轻度活动),使用的是一种可调节阻力的训练器械。
负责记录的年轻后勤干员(还是那位热衷数据的鲁珀族)临时被叫走,器械的阻力锁似乎出了点小问题,卡在了超出云凌当前恢复阶段的高档位。
他试了几次,不仅无法完成训练,还差点因用力过猛再次拉伤未愈的肌肉,额角冒出了冷汗。
就在他皱着眉头,准备呼叫“石头哥”帮忙时,一只戴着黑色半指手套的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啪地一下拍在器械的某个调节钮上,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法,只听“咔”一声轻响,那股僵持的阻力瞬间消失了。
云凌抬头,正对上w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她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靠在旁边的器械上,抱着胳膊。
“连个玩具都搞不定?‘峡谷死神’就这点本事?”
她的语气依旧是那种欠揍的嘲讽,但眼神却飞快地扫过他刚才用力的手臂和额头的冷汗。
云凌愣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诚实地回答:
“受伤了,没完全恢复。而且这玩意儿好像有点毛病。谢了。”
这句坦然的“谢了”和承认自己“没完全恢复”,似乎让w噎了一下。她大概预期的是反唇相讥或冷漠无视。她别开脸,哼了一声:
“谁要你谢。只是看你笨手笨脚碍眼。”
但说完,她并没有立刻离开。
沉默了几秒,w忽然又开口,声音低了些,眼睛看着别处:
“喂,你那把能打很远的‘玩具’,修好了吗?”
云凌知道她指的是“劲雷”电磁狙击枪。那东西在峡谷战斗中有所损坏,被巴别塔的技术部门收去“研究”了。
“凯尔希医生说还在评估和尝试修复,可能还需要几天。”
“切,麻烦。”
w嘀咕了一句,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转过头,赤红的眼睛直视着云凌,
“修好了……教我。”
“教你?”
云凌有些意外。
“怎么,不行吗?”
w的眉毛竖了起来,那股熟悉的攻击性又回来了,
“你那种打法……很有意思。比我以前见过的所有狙击手都有意思。不是源石技艺,纯粹是技术和那破玩意的威力。我想学。”
她顿了顿,一边拿出来了一些钱,一边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
“……就当是,你差点死在峡谷的……补偿。”
这最后一句,与其说是理由,不如说是一种笨拙的、试图将那次拯救“交易化”以减轻内心负担的说辞。云凌听懂了。
他看着w,这个曾经视他为“污染源”、用冰冷恶语推开他的萨卡兹雇佣兵,此刻却别别扭扭地想要“学习”他的技术,用一种近乎孩子气的理由来掩盖那份被触动的、不知如何安放的情绪。
他忽然笑了,不是那种客套或应付的笑容,而是带着点理解和包容的、真实的微笑。
“可以啊。”
他爽快地答应,
“等枪修好,我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找个训练场。不过那东西后坐力不小,操作也有点特别,你得有心理准备。”
w似乎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还笑得……有点刺眼。她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嘟囔着:
“谁怕谁……”
但微微发红的耳尖暴露了她的一丝窘迫。
这次简短的交流,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两人关系那紧锁的门。门没有完全打开,但至少,裂痕出现了,一丝新鲜(尽管依旧别扭)的空气得以流通。
w不再只是远远地“监视”,偶尔会真的出现在训练区附近,挑剔地看着云凌复健,或者干脆自己也上手比划两下。
云凌则对她的毒舌和古怪行为抱以更多的耐心和……某种“饲养员”般的纵容态度。一种基于共同经历(峡谷生死)和潜在“教学”约定的、奇特而脆弱的联系,开始在两人之间建立。
…………
如果说与w的互动是“润物细无声”的别扭和解,那么云凌在巴别塔其他年轻干员(尤其是精英和潜力股们)中间的“社交表现”,则堪称一场温和而高效的“风暴”。
他仿佛天生擅长此道。在严格遵守凯尔希划定的活动范围的前提下,他充分利用了康复花园、指定休息区和有限的几个训练场。
他会用自己“故乡”(被含糊其辞地描述为某个失落的聚居点)的奇闻轶事和独特的物理知识(包装成“古老智慧”),吸引那些对技术和历史好奇的工程部、科研部年轻干员。
他会和Scout讨论远程狙击的心得(当然,巧妙地避开了“劲雷”的核心原理),分享一些关于风向修正、目标心理预判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军事理论片段,让这位顶尖狙击手都听得频频点头。
他会和Ace请教近身防御和盾牌使用的技巧,并“无意间”提点一些关于力学结构和受力分析的见解,让Ace大呼过瘾,直把他引为知己。
他甚至在一次后勤部组织的、帮助整理刚运抵的医疗物资的志愿活动中(被允许的轻度劳动),凭借出色的体力和有条不紊的组织能力(地球军训和整合运动建设经验),高效地完成了任务,还顺手帮一位笨手笨脚的年轻医疗干员解了围,赢得了后勤部门的一片好评。
更绝的是,他不知从哪里(系统商店,免费兑换了一些非敏感物资)弄来了一些泰拉罕见的、味道独特的调味料和小零食,在非正式的小聚会上分享,瞬间俘获了包括那位数据控鲁珀族女干员(名叫露西)在内的一众年轻人的胃和好感。露西甚至在尝过一种“辣味豆干”后,暂时忘了“威胁评估”,追着云凌问配方(当然,云凌推说“故乡特产,配方失传”)。
他表现得健谈而风趣,知识渊博却从不卖弄,乐于助人且分寸感极佳。他尊重巴别塔的规则,对凯尔希和博士保持恰当的敬意,对特蕾西娅殿下和阿米娅则流露出真诚的温暖。
他巧妙地将自己“失忆的前文明遗民”和“拥有模糊预知能力”的标签,转化为一种略带神秘色彩、却又平易近人的魅力。
短短时间内,“医疗部那个恢复很快、懂得很多、为人超好的云凌先生”的名声,就在巴别塔的年轻和中层干员中悄然传开。
连负责监控他的“石头哥”,在例行汇报时,都难得地多说了几句“目标社交活跃,与多名干员建立良性互动,未发现可疑信息交换”。
…………
在这股社交风暴中,有一个人的反应格外值得玩味——那就是年轻的logos。
这位未来的精英干员、萨卡兹古老法术的传承者,此时还带着些许未褪尽的青涩,但那双深邃眼眸中已然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睿智和疏离。他对云凌这个突然出现、充满谜团的人物,抱有极大的兴趣和警惕。
logos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轻易被云凌的“社交技巧”吸引。他更像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常常在云凌与其他人交谈时,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手中把玩着一枚不知名的古老符文,目光若有所思。
直到一次,在讨论某个涉及源石能量异常区域(云凌根据“预知”模糊提及)的小型技术会议上,logos主动提出了一个关于该区域可能存在的、基于某种失传巫术模型的能量紊流假说。
他的理论艰深而冷僻,引用了许多早已失传的萨卡兹古籍中的概念,让在场的几位工程部和术师干员都听得云里雾里。
就在logos以为会像往常一样,收获一片沉默或礼貌性的敷衍时,云凌却忽然开口了。
他没有直接评价logos的假说,而是用一种略带追忆和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logos先生提到的这个‘逆流之契’符文结构……我好像在某个非常古老的、可能是前文明遗留的……图示碎片上见过类似的能量回路描述。
不过,在那个碎片里,这种结构似乎不是用于制造紊流,而是……用于在极端不稳定能量场中,开辟一条短暂的‘稳定通道’?可能是我记错了,或者理解有偏差。”
云凌的话半真半假。他真的在某些关于萨卡兹王庭或前文明的游戏设定资料里,见过类似概念的只言片语,结合他对logos未来能力的了解,进行了大胆的“联想”和“模糊化”处理。
但这轻轻一点,却让logos浑身一震。他猛地抬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云凌。
“逆流之契”……这个连许多萨卡兹术师都已经遗忘的古老术语,这个他自己也是在某次极其危险的遗迹探索中,从残破的石板上勉强解读出的概念……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还提到了“前文明的图示碎片”和“稳定通道”这种可能性?
logos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下。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依旧维持着平静,但语速快了几分:
“云凌先生,能否……详细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那‘图示碎片’?任何细节都可以!”
看着这位年轻的、未来将以智慧和神秘法术着称的精英干员眼中那罕见的热切,云凌知道,自己又成功地在一位关键人物心中,埋下了一颗名为“好奇”与“潜在合作”的种子。
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为难和回忆的神色:
“非常抱歉,logos先生,记忆太模糊了,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影像……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单独慢慢聊?我也很想知道,你所说的‘紊流假说’是否与我那点破碎记忆有共鸣之处。”
logos深深地看了云凌一眼,那眼神中探究的意味浓得化不开,但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期待与云凌先生的……深入交流。”
自此,logos对云凌的态度,从单纯的观察和警惕,多了一层强烈的探究欲和一种微妙的、将他视为“可能拥有遗失知识碎片”的同行者的重视。
…………
云凌在巴别塔的“受欢迎”,当然并非全然出于个人魅力。这背后,是他精心的计算和策略。
他需要在这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尽快站稳脚跟,获取更多信息和资源,为后续的行动(无论是寻找布兰卡的可能疗法,还是应对与特雷西斯的“赌约”,亦或是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相)做准备。
与精英和潜力股们建立良好关系,是获取信息、影响决策、乃至未来可能争取支持的重要途径。
同时,这种广泛的“受欢迎”本身,也是一种无形的保护。当凯尔希和博士看到他与这么多巴别塔的骨干成员建立了积极联系时,在处理他的问题上,必然会更加慎重。
当然,云凌也乐在其中。与这些性格鲜明、各有故事的年轻干员们交流,让他仿佛又回到了整合运动早期,与亚历山大、索菲娅、雷德他们共同奋斗、互相扶持的时光。
这片大地上,除了苦难和争斗,也存在着如此多的、值得欣赏和守护的鲜活生命与理想火花。
他的身体一天天好转,社交网络一天天扩展,与w的关系在别扭中缓慢升温,与logos等关键人物建立了初步的“学术”联系。那套“天启”装甲在意识深处静静悬浮,偶尔与他明悟的信念产生微弱共鸣。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这天下午,云凌刚刚结束与logos关于某个古老符文变体的一次意犹未尽的讨论(他再次抛出一个模糊但指向性的“记忆碎片”,引得logos沉思不已),正准备回医疗部进行下一轮检查时,“石头哥”罕见地主动开口,传达了凯尔希的直接指令:
“云凌先生,凯尔希医生让你现在去她的办公室。博士也在。关于你之前提供的‘第二石棺’线索……初步调查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