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七八个灰头土脸的半大孩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着从棚子角落里拖出几口铜锅、一个锡皮澡盆，甚至还有一扇拆下来的庙门铜环。
这些平日里东拼西凑来的“破烂”，在他们眼里，就是通往新世界的诺亚方舟。
“小钢牙姐，电容来了！咱妈炖肉的大锅，我给顺来了！”一个小子嘿嘿笑着，露出两颗豁牙。
“这边绝缘层也够了！我把咱家糊墙的马粪纸全揭了，还带点酱香味儿，地道！”
山本站在一旁，眼角抽搐得如同接触不良的电线。
他看着这群小子把铜锅当成精密电容器，用马粪纸小心翼翼地包裹线路，感觉自己的科学世界观正在被一记记东北大铁拳反复捶打。
他扶了扶眼镜，冷冷地吐出一句：“胡闹。没有标准化的零件，频率根本无法稳定，你们这是在用炖肉的锅，挑战整个物理学。”
“物理学算个屁！”小钢牙一脚踹开脚边一个炸裂的罐头瓶，碎玻璃碴子“哗啦”一声。
她抹了把脸上的煤灰，汗水和黑灰混在一起，在脸上冲出几道沟壑，像一只刚从灶坑里爬出来的花脸猫。
她猛地跳上工作台，脚下踩着一堆图纸，振臂一呼：“老子昨夜做梦，梦见大帅就站在这奉天最高的电塔上，扯着嗓子喊——‘东北的青年们，一人给老子扛一根电线杆！’”
她狠狠一拍桌子，震得零件叮当作响，“咱们没有洋人的标准件，那就用咱自家的铜锅当电容！没有橡胶绝缘层，就用马粪纸顶上！物理学不给咱面子，咱就干到它给咱面子为止！干就完了！”
棚子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全是豁出去的燃劲。
就在这股近乎癫狂的集体信念达到顶点的瞬间，小钢牙的脑海里，那冰冷的系统界面微微一颤。
【检测到局部集体信念凝聚，已达阈值。奖励发放：高频震荡调制器（手摇式）x1】
“咣当”一声，一台锈迹斑斑、看起来比山本年纪还大的手摇式机器凭空出现在工作台的空位上，砸起一片灰尘。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这是个啥玩意儿？耗子洞里钻出来的？”一个小子好奇地戳了戳。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老教头却猛地冲了上来，一把推开众人，戴上老花镜，几乎把脸贴在那机器上。
他颤抖着抚摸着机器侧面的德文蚀刻，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我的老天爷……这，这不是德国佬十几年前淘汰的‘风暴3号’原型机吗？当年号称能把信号从柏林直接怼到莫斯科的玩意儿！这玩意儿怎么会在这儿？！”
凌晨三点，奉天的夜幕浓得像一碗化不开的墨。
科技棚里却亮如白昼，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台被临时命名为“土豆一号”的拼装电台。
老教头亲自上阵，双手稳如磐石地摇动手摇杆，一股微弱而稳定的电流“嗡嗡”作响，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夏蝉。
小钢牙戴着耳机，指尖悬在发报按钮上，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了下去。
“滴…滴滴…滴…”
“先锋一号呼叫奉天总部！听得到吗？我们…我们听到了外面世界的哔哔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既是询问，也是宣告。
一片死寂。
只有电流的嘶嘶声在耳机里回响，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一阵清晰的回音穿透了杂音，如同天籁。
“奉天总部收到！信号稳定！重复，信号稳定！小兔崽子们，干得漂亮！”
那一瞬间，整个棚子仿佛被引爆了。
压抑了几个昼夜的疲惫、委屈、希望和狂喜，在这一刻尽数喷涌而出。
王娃娃抱着那台还在发热的收报机，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嚎啕大叫：“我听见未来在说话了！我听见了！”几个小子互相抱着，又哭又笑，在满地狼藉中上蹿下跳，活像一群刚从炼丹炉里蹦出来的猴。
山本默默地退到角落，摘下头上的帽子，对着那台简陋到堪称抽象艺术的机器，深深鞠了一躬。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日语低声呢喃：“帝国花费二十年心血培养的电信兵……不如他们的一场梦。”
张作霖是披着军大衣，踩着晨露赶来的。
一进棚子，就被这群跟刚挖完煤回来的少年们给逗乐了。
他看着满地的零件、炸裂的玻璃瓶和那台还在嗡嗡作响的“土豆一号”，不怒反笑，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哈哈哈”。
“好！好样的！这他娘的才是老子吹过的科技——不靠洋人，不等爹妈，自个儿动手把天线捅上天！”他一挥手，豪气干云地下令：“给老子记下来！这台‘梦里来的电台’，就叫‘少年中国一号’！把今天在场所有人的名字，都给老子刻在机身上，一个都不许漏！”
小钢牙红着眼睛，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大声问道：“大帅！要是小鬼子干扰咱们的信号咋办？”
张作霖眼睛一眯，闪过一丝狡黠的狠厉。
他吐掉嘴里的烟屁股，嘿嘿一笑：“那老子就再吹一句——‘让全国的青年，每人给老子背一段密码在脑子里’！他小鬼子有本事，就把咱全中国的娃儿的脑袋都给撬开！看他干扰得过来吗？”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白山黑水。
《奉天青年报》的头版头条，用鲜红的大字刊登着——《梦中受训，醒来造电；我辈青年，可捅破天！》。
一时间，整个中国北方的热血都被点燃了。
各地青年自发组织起“听风队”，他们没有收音机，就用竹竿绑上铜线，在村口、在屋顶架起一根根歪歪扭扭的土天线，希望能捕捉到那一缕来自奉天的“未来之音”。
哈尔滨的一所小学里，孩子们围在一起，用算盘噼里啪啦地演算着报纸上刊登的波段频率；西安的巷子口，一位老铁匠对着一张模糊的图纸，通宵达旦地为“听风队”锻打天线接头。
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疯狂蔓延。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建国先锋全国联动网络”民间覆盖率已达6.8%。奖励发放：简易密码本模板（可自动生成十万种变体）】
张作霖叼着雪茄，看着手里的报告，满意地念叨：“行，这下齐活了。让小鬼子的电报机，以后天天都给老子听咱家娃娃的广播故事会。”
当晚，帅府书房灯火通明。
张作霖召集了所有技术骨干，一张巨大的军用地图铺满了整张桌子。
他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终停在了渤海湾的一个点上。
地图上，一艘被标记为“不跪号”的舰船，正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逼近目标海域。
“三天后，‘开学礼’正式启动。”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第一波信号，必须由‘少年中国一号’发出，要让全世界都听清楚，咱们东北的开学钟声，有多响亮。”
小钢牙“啪”地一下立正，胸膛挺得笔直：“报告大帅！保证完成任务！”
张作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是保证，是——老子早就吹定了！”
窗外，星光璀璨。
科技棚屋顶上那根用晾衣杆和铜锅盖改装的天线，在夜风中微微颤动，仿佛一根探向未来的神经末梢，已经触碰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那一夜，没人知道，第二天奉天的晨光，将要见证的，是一场比钢铁还要滚烫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