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着残雪,拍打在奉天西郊一座破庙的窗纸上,发出呜呜的悲鸣。
庙内,一盏煤油灯的豆大光芒被风压得忽明忽暗,映照着一张布满红蓝铅笔标记的奉军布防图。
郭松龄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讲武堂的位置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双目赤红,牙关紧咬,压抑的怒火仿佛要从胸膛里喷薄而出:“大帅糊涂啊!交权如割脉,那些黄口小儿不过是些还没断奶的稚子,如何扛得起这奉系的万里江山?”
话音未落,他猛地起身,积郁的愤懑在此刻彻底爆发,一把将桌上粗劣的茶碗狠狠掼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碎瓷四溅。
他喘着粗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郭松龄宁可背上一个叛主之名,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亲手毁掉自己一生的神话!明日,立刻召集所有旧部,以‘清君侧’为名,先软禁了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再重掌军权,拨乱反正!”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讲武堂沙盘室内,却是另一番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景象。
林教官正指着一个巨大的自制沙盘唾沫横飞。
那沙盘做得极有新意,用黄泥堆出了整个沈阳城的地形地貌,上面插满了代表敌我双方的各色小木签。
“听好了,小钢牙!”林教官指着一个被红签包围的区域,对面前一个扎着马尾、眼神桀骜的少女下令,“模拟‘夜袭北大营’,给你两小时,必须拿下这座沙盘城。规则有三:不许用重炮,不许走正门,不许呼叫空中支援——因为咱们压根没有!”
被称作小钢牙的少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教官,你这是看不起谁呢?不用重炮,咱就不会用二踢脚绑炸药包吗?不走正门,难道下水道是给你家通马桶的?至于空中支援,”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咱直接从澡堂子的天窗吊绳进去,给他们来个天降正义!我可打听过了,那帮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一天不泡澡就浑身难受,澡堂子绝对是他们防御最松懈的地方,保准一打一个准!”
话音刚落,一个苍老而严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花里胡哨,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歪门邪道!”众人回头,只见一位拄着文明杖的老教头走了进来,满脸不悦地盯着小钢牙。
小钢牙最烦这老古董,眼睛一瞪,回怼道:“老东西,你懂什么?这叫不走寻常路!你等着,等我们拿下沙盘,你见到我得先敬礼,再毕恭毕敬地喊我一声‘长官’!”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个身穿粗布棉袄、头戴狗皮帽的“老百姓”正津津有味地围观着这一切。
张作霖压了压帽檐,将自己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却始终锁定在沙盘上。
他看着小钢牙指挥着她那支被戏称为“先锋营”的少年军,在沙盘上辗转腾挪,各种骚操作层出不穷。
一会儿用伪装成粪车的板车偷运炸药到城墙根下,一会儿又让几个眉清目秀的男兵换上和服,假扮成日军的慰安妇,三言两语就骗开了外围的岗哨。
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战术下来,竟真的连破三关,把代表敌军的红签拔得七零八落。
张作霖看得是眉开眼笑,忍不住一拍大腿,低声笑骂:“嘿!这小丫头片子,比我当年还能整活儿!”
就在这时,一个只有他能听到的机械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叮!青年实战潜力评估系统启动……目标人物:小钢牙,战术创造力评估中……评估结果:+90%!】。
张作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人群,对身边的亲随低声吩咐了几句。
亲随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取来了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勃朗宁佩枪。
张作霖接过枪,在手里摩挲了片刻,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传令下去,把这把枪给我熔了,铸成一把剑。剑身上,就给我刻上五个字——少年中国不死。”
夜色更深,破庙里的密会正在进行。
郭松龄与他最心腹的七名旧部围坐在一起,神情肃穆。
他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诸位兄弟!”他举起流血的手掌,声音嘶哑却坚定,“我们今日之举,不是反张,是反‘无主之军’!大帅年事已高,萌生退意,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主!一旦大帅真的放手,各方豺狼必将趁虚而入,届时奉系基业将毁于一旦!与其让外人分食,不如由我等先行‘代管’军权,稳住大局。待大帅百年之后,再将这完整的江山,原封不动地归还给张家血脉!”
众人闻言,群情激奋,纷纷效仿,割掌沥血,歃血为盟,齐声高呼“为护神话,万死不辞!”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破庙门外一堆枯草之后,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那是郭松龄的勤务兵,一个名叫王娃娃的十岁童兵。
他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待众人散去,王娃娃借着夜色,疯了一般地翻过军营的围墙,一路狂奔,将一封匆忙写就的密信,颤抖着塞进了讲武堂大门口的信箱里。
第二天拂晓,天还未亮,讲武堂的沙盘室里已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小钢牙率领的先锋营,最终以奇袭“炸毁”了敌军指挥部,成功“光复”了沙盘上的沈阳城。
全军少年高举着手中的木棍步枪,兴奋地高呼:“先锋必胜!先锋必胜!”
就在此时,张作霖身着大帅服,在一众将官的簇拥下,亲临现场。
他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那群稚气未脱却精神昂扬的少年,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场:“好!好样的!我宣布,从今日起,先锋营正式编入奉军战斗序列,享甲等主力待遇!”
全场欢声雷动,少年们激动得满脸通红。
然而,话音未落,一个愤怒的声音如平地惊雷般炸响,郭松龄身着戎装,面色铁青地闯了进来,他双眼死死盯着张作霖,嘶吼道:“大帅!您被这些小人蛊惑了!看看他们,一群连枪都扛不动的娃娃,如何能守我奉系江山?!”
霎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张作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他没有发怒,只是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眼神盯着郭松龄,淡淡地问道:“他们扛不扛得动枪,另说。那你呢?郭茂宸,你扛得住这个时代吗?”
郭松龄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一时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未等他反驳,张作霖已经不耐烦地一挥手,对左右喝道:“来人,送郭将军去后山的‘思想进修班’——让他闭门思过,好好看看,也好好想想,到底啥叫‘能扛枪’!”
卫兵们立刻上前,将失魂落魄的郭松龄架了出去。
张作霖冷眼看着他被拖走的背影,那张曾经无比信任的脸庞上写满了不解与疯狂。
他收回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旧的时代正在崩塌,而新的力量正在崛起。
他转头对身旁的亲随沉声道:“走,去兵工厂。有些东西,不亲眼看着它熔进炉子里,我这心里,始终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