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狙击手,死死锁定在肿胀区域边缘——那截隐藏于药糊与血肉缝隙间的、深黑色的断刺尖端!位置极深,角度刁钻,几乎完全嵌进了青紫肿胀的肌肉组织里。
“呃……”陈旭的身体在她手底下猛地弓起,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贯穿!他再也压抑不住,侧头一口咬住了身旁一块湿滑的朽木,牙齿深深陷了进去,木屑迸溅,嘴角瞬间被尖锐的木刺划破,渗出血丝。
苏瑶的眼泪涌出,慌忙用相对干净的袖子内侧抹去,模糊的视线再次强行聚焦在那致命的断刺上。不能再拖了!毒素正在不断侵蚀他的神经和身体机能。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手腕剧烈的颤抖,将全部精神凝聚于那一点寒芒的刀尖之上。脑中回响着王援朝老师的叮嘱——不能硬拔,要顺着倒钩的方向,快、准、狠地剔挑!
刀尖带着她的意志,小心地避开周围翻卷的皮肉和可能存在的细小血管,缓缓探入黏稠的药糊之下。冰凉的金属触碰到滚烫的、鲜活的血肉,她清晰地“感觉”到了那截坚硬、带着死亡气息的断刺的存在。
“呃啊——!!!”陈旭的身体如触电般猛地弹起,几乎掀翻身旁试图帮忙扶稳的阿果和铁柱!口中紧咬的朽木应声断裂,鲜血混着木屑从嘴角喷涌而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响彻了暮色沉沉的裂谷,惊起了远方枫林梢头的几只寒鸦。
苏瑶的心脏几乎在这一刻停止跳动!巨大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让她扔下刀,逃离这残酷的场景。她猛地咬紧自己的舌尖,一股锐痛刺穿混沌的脑海,强行拉回了一丝清醒。她逼自己不去听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不去看手底下那具因极致痛苦而剧烈抽搐的身体,不去管溅上自己手臂的温热粘稠的鲜血。
全部精神凝聚于刀尖,她凭借着手感,竟清晰地“感觉”到了倒钩的形状、嵌入的深度与刁钻的角度。手腕猝然发力,刀尖逆着钩刺嵌入的方向,带着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猛地一剔、一挑!
“嗤啦——”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皮肉撕裂声响起!
一截尾部带着狰狞倒钩、沾满黄浊毒液与暗红血丝的黑色毒刺,连带着一丝粘连的筋膜,被刀尖硬生生地从青黑发紫的皮肉深处撬了出来!“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一旁深绿色的苔藓地上,那倒钩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幽冷而致命的毒芒。
毒刺离体的刹那,陈旭如释重负般彻底瘫软下去,那凄厉的嘶吼戛然而止,只剩下破风箱般粗重、急促、带着血腥气的喘息,每一下都夹杂着痛苦到极致的呜咽。他浑身湿透,血、汗、泥浆浸透了身下的苔藓,身体仍在微微抽搐,但那股拼死挣扎、对抗剧痛的力量,已随着毒刺的取出而泄去。
苏瑶也彻底脱力,石刃“哐当”一声坠落在地。她向后跌坐,背脊重重撞上身后冰冷的岩石,剧烈的呛咳让她蜷缩起身子,震得胸腔撕裂般生疼。泪水、汗水、泥污与血点满脸纵横,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几乎要呕吐出来。那只握刀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
她顾不上这些,挣扎着爬过去,一把抓起那只盛着残余灰绿色药糊的不锈钢杯。杯中的药糊已所剩无几,颜色晦暗粘稠,散发着刺鼻的苦涩。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陈旭身边,用沾满血污的手指挖起冰凉刺骨的药糊,近乎粗暴地、狠狠地将其厚厚地涂抹在那处刚被剔出毒刺、正微微翕动、渗着暗红血液的狰狞创口上,以及周围其他几处肿胀的蜇伤上。
“呃——!”陈旭的身体再次剧烈一颤,喉间滚出压抑的痛哼。新的药糊带来冰火交织的极致刺激,宛如烧红的烙铁再次摁在新鲜的伤口上。
苏瑶不管不顾。她只知道必须用更多、更厚的药糊覆盖住所有创口,尽可能堵住毒素可能侵入的途径,压制炎症。她将杯底最后一点药糊刮净,用力按压在最大的创面上,直到那片翻卷的血肉被厚厚一层灰绿色的药泥完全覆盖,再也看不到骇人的红色。
做完这一切,她彻底瘫软在冰冷泥泞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濒死的鱼。每一次呼吸都浸满了血腥味与药草的苦涩。视线模糊,整个世界都在泪水和极度的疲惫中旋转、晃动。
峡谷深处,下午的天光正被无形之手无情地拖向黄昏。太阳如同燃烧殆尽的熔炉,缓缓沉向西边锯齿状的山脊线,倾泻下最后浓稠的、带着迟暮与凄凉感的血色余晖。
光芒变得吝啬而倾斜,像巨大的、即将熄灭的探照灯,将峡谷两侧高耸的石灰岩断壁染成一片燃烧般的赤褐色,嶙峋的褶皱与裂缝仿佛在流淌着熔岩。而谷底大部分区域,则被迅速拉长的、深紫色的浓重阴影吞噬,光线在怪石与残存的烟雾间扭曲、断裂,形成幽深恐怖的暗影迷宫。
溪水仍在岩石间不知疲倦地奔涌,哗哗作响。但这声音在夕阳沉落的巨大静谧中,显得格外冰冷、空洞,失去了白日的些许活泼,如同不知悲喜的丧钟,一声声,单调而沉重地敲在每个幸存者的心上,震得胸腔深处隐隐作痛。
风带着深秋渗入骨髓的凉意,呜咽着穿过上方枫林赤红的冠盖。它卷起地上散乱的枫叶残骸和草木灰烬,发出沙沙的、如同幽灵低语般的声响,在空旷的谷底回荡,更添几分凄凉与诡异。
空气中,浓烈的药草苦涩、新鲜血液的铁腥味,以及烟火爆炸后留下的焦糊恶臭,混合着夕阳最后的一丝燥热气息,像沉重的铅块,压在所有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与窒息感,无声地宣告着:这场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炼狱之旅,还远未结束,生存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时间在逐渐浓郁的黑暗与伤者沉重的喘息中艰难爬行。也许过了半小时,也许更久,难以估量。苏瑶瘫坐在冰冷的岩石旁,背脊的瘀伤和肺部的灼痛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受刑。她疲惫地闭着眼,耳边充斥着陈旭那如同破旧风箱般、带着血腥气的艰难喘息,其间夹杂着林雪微不可闻、却依旧存在的痛苦呻吟。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