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的传令兵带着急促的脚步声踏入碧里部落时，碧正在海边监督族人晾晒紫菜。咸湿的海风卷着渔腥味扑面而来，竹编的晒席上，紫褐色的紫菜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听到霍要提前三日总攻的消息，碧手中的木耙“哐当”一声落在礁石上，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霍首领为何突然改变计划？”碧抓住传令兵的胳膊，语气急切，“我们与中、飞约定的联络还未全部落实，白塔、洪洋两部落尚未明确表态，此时贸然进攻，无异于自寻死路！”
传令兵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惶急：“碧首领，霍首领说松已与西暗中结盟，若再拖延，松会抢先一步掌控局势！霍首领已下令，三日后清晨，各部落在凤山寨东门外的花岗岩坡下集合，逾期不到，便视为背叛！”
碧心中一沉。他知道霍的性情，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更改。可此时的联盟，看似聚集了四方部落的八百余人，实则人心涣散，毫无章法。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让人备好快马，一边派人火速赶往中房部落通知中，一边亲自带着两名族人前往飞竹部落，务必让飞知晓变故。
前往飞竹部落的山路比往日更加崎岖，连日的阴雨让花岗岩路面湿滑难行，马蹄踏在上面，不时溅起泥水。碧的心中满是焦虑，他担心飞会因计划突变而退缩，更担心松与西的联盟会给这场反抗带来灭顶之灾。
抵达飞竹部落时，飞正在香菇林里查看菌菇长势。雨后的香菇林雾气氤氲，肥厚的菌盖吸足了水分，散发着浓郁的清香。听闻霍要提前总攻，飞手中的竹篮“啪”地掉在地上，香菇滚落一地。
“霍这个莽夫！”飞勃然大怒，一脚踢在身旁的竹子上，竹叶簌簌落下，“我们连凤山寨的布防都未探查清楚，松的松山部落又驻扎在外围，此时进攻，简直是让族人去送死！”
碧蹲下身，捡起散落的香菇，沉声道：“事已至此，我们已无退路。霍的性格你我皆知，若是违抗，他定会先对我们下手。如今只能尽快完善计划，尽量减少损失。”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派人通知中，让他立刻联络白塔的白和洪洋的洪，无论他们是否答应，我们都需在三日后按时出兵。”
飞沉默良久，最终咬了咬牙：“罢了！事到如今，只能拼一把！我飞竹部落的一百六十人，会准时抵达集合点。但我有一个要求，进攻时，霍口部落必须作为先锋，正面牵制凤山的主力，我们三方则从侧翼包抄，避开松的防线。”
碧点了点头：“此事我会转告霍。另外，你联络西的事情进展如何？他是否有明确表态？”
提到西，飞的脸色更加难看：“我派去的人还未回来，但据暗中侦查的族人禀报，西近日频繁与松接触，恐怕早已倒向松山部落。西兰部落的竹编作坊日夜赶工，想必是在为松准备军需。”
碧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西的倒戈，意味着他们不仅要面对凤山和松山的联合兵力，还要防备西兰部落的暗算。这场反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艰难。
两人商议完毕，碧便立刻启程返回碧里部落。途中，他绕道前往中房部落，恰好遇到中正在召集族人准备武器。中房部落的族人多擅长使用石斧和长矛，此刻，男人们正用花岗岩打磨石斧的刃口，女人们则在编织竹制的盾牌，营地内一片忙碌。
“碧首领，霍的决定太过仓促！”中见到碧，语气中满是无奈，“我已派人去联络白和洪，但洪洋部落的洪态度暧昧，只说会考虑；白塔的白则直言，白塔部落人少力弱，不愿参与纷争。”
碧叹了口气：“能争取到多少算多少。洪洋部落的水晶酥和茶叶是凤山部落急需的，洪或许是在观望局势；白塔部落地处偏僻，白向来谨慎，不愿冒险也在情理之中。我们不必强求，只需做好自己的准备。”
他看向营地中忙碌的族人，心中涌起一丝愧疚。这些族人平日里以耕种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未经历过战争。可如今，为了反抗凤山的压迫，他们不得不拿起武器，走向战场。
“让族人们多准备些干粮和伤药。”碧对中说道，“带上足够的畲家乌米饭和花生浆打蛋，既能果腹，也能补充体力。伤药方面，用七境堂绿茶的茶叶捣碎，混合蜂蜜涂抹伤口，能起到消炎止痛的作用。”
中点了点头，立刻让人去准备。两人又详细商议了进攻路线和联络信号，约定以山雀的鸣叫为号，一旦听到信号，便同时发动进攻。
而此时的凤山寨，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凤正与松、西等人在寨中的花岗岩大殿内饮酒作乐，殿内的梁柱上挂着西兰部落新送来的竹编屏风，上面编织着渔猎丰收的场景，精美绝伦。
“松，你看这西兰部落的竹编，真是越来越精湛了。”凤端着盛满罗源红茶的陶碗，笑着说道，“有西这样懂事的部落首领，省去了不少麻烦。”
松放下手中的尚书肉，附和道：“首领说得是。西首领心思缜密，办事周到，西兰部落虽人少，却总能拿出让人惊喜的贡品。”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西连忙躬身道：“能为首领和松首领效力，是西兰部落的荣幸。我已让族人们赶制了二十套竹编食盒，用来装宴会所需的水晶酥和海鲜土粉，保证让各部落首领满意。”
凤哈哈大笑：“好！好！等宴会开始，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罗源联盟物产丰饶，工艺精湛，谁也无法撼动我们的地位！”
殿外，月光透过花岗岩砌成的窗户，洒在地上。凤山部落的武士们依旧在寨墙下巡逻，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正悄然逼近。松借口起身如厕，悄悄离开了大殿，来到寨外的松山部落营地。
“首领，碧、中、霍、飞四人果然要提前发动进攻，三日后清晨，在东门花岗岩坡下集合。”一名心腹族人低声禀报。
松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来得正好。让族人们做好准备，三日后清晨，待他们与凤山部落激战正酣时，我们再从侧面出击，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凤山部落那边……”心腹迟疑道。
“凤？”松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等除掉碧、中等人，凤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这罗源联盟的首领之位，本就该属于我松！”
他回到大殿时，脸上已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端起酒杯，与凤、西一同饮酒，心中却早已盘算好了一切。这场战争，对他而言，既是清除异己的机会，也是夺取联盟大权的跳板。
三日后，天还未亮，罗源溪两岸便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凤山寨东门外的花岗岩坡下，碧、中、霍、飞四人带着各自的族人陆续集结。霍口部落的族人个个手持石刀和长矛，脸上涂着红色的油彩，透着一股凶悍之气；飞竹部落的族人背着弓箭，腰间挂着香菇干和蜜柚，眼神锐利；中房部落的族人手持石斧和竹制盾牌，神情肃穆；碧里部落的族人则多带着捕鱼用的鱼叉和渔网，也有不少人牵着下廪羊——霍说，用下廪羊作为诱饵，能吸引凤山寨的武士出寨。
“人都到齐了？”霍扫视着众人，语气冰冷。
“碧里二百五十七人，全员到齐！”碧沉声道。
“中房二百三十九人，全员到齐！”
“飞竹一百六十人，全员到齐！”
霍点了点头，拔出腰间的石刀，指向凤山寨的方向：“兄弟们！凤压榨我们多年，霸占我们的财物，抢夺我们的亲人！今日，我们就要血债血偿，推翻他的统治！进攻！”
随着霍的一声令下，霍口部落的族人率先冲了出去，他们嘶吼着，挥舞着武器，朝着凤山寨的东门冲去。碧、中、飞三人也立刻下令，族人们紧随其后，朝着凤山寨发起了猛攻。
凤山寨内，警报声骤然响起。凤从睡梦中惊醒，连忙披甲起身，冲出寝帐。看到寨外黑压压的人群，凤脸色大变：“不好！碧、中等人造反了！传我命令，关闭寨门，全力防守！松，快让你的族人前来支援！”
松早已站在寨墙上，看着下方激战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首领放心，我这就下令让族人出击！”
他转身对身旁的心腹道：“传令下去，让族人按计划行事，先观望片刻，等他们两败俱伤时，再动手！”
凤山寨的花岗岩寨墙坚固异常，霍口部落的族人一次次发起冲击，却都被寨墙上的武士用滚石和弓箭击退。不少族人倒在血泊中，花岗岩坡下，鲜血染红了地面，与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坡势流淌，汇入罗源溪中。
“这样下去不行！寨墙太坚固，我们攻不进去！”碧看着不断倒下的族人，心急如焚。
飞拉弓搭箭，射中了一名寨墙上的武士，沉声道：“让我的族人用弓箭压制寨墙上的火力，你们趁机用巨石撞击寨门！”
飞竹部落的族人立刻散开，纷纷拉弓射箭，箭雨密集地射向寨墙，寨墙上的武士不得不暂时躲避。碧和中立刻下令，让族人们将带来的巨石推向寨门，巨石撞击在木门上，发出“咚咚”的巨响。
寨门内，凤亲自指挥武士防守，他看着摇摇欲坠的寨门，心中焦急万分：“松！你的族人怎么还没来？再不来，寨门就要被攻破了！”
松依旧站在寨墙上，慢悠悠地说道：“首领，我的族人正在集结，很快就到。您再坚持片刻。”
他心中清楚，寨门迟早会被攻破，他要等的，是凤与碧、中等人拼得两败俱伤的那一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碧心中一喜，以为是洪洋或白塔部落的援军到了，可定睛一看，却发现是松山部落的族人，他们正朝着战场冲来，却不是支援凤山寨，而是朝着碧、中等人的侧翼发起了进攻！
“不好！松背叛了我们！”飞失声喊道。
碧回头望去，只见松山部落的族人手持武器，凶猛地冲了过来，不少正在进攻寨门的族人被背后偷袭，纷纷倒下。战场上的局势瞬间逆转，碧、中等人的部落腹背受敌，陷入了绝境。
“西！你带人从另一侧包抄，务必将他们全部歼灭！”松站在寨墙上，高声下令。
西兰部落的族人立刻从凤山寨的西门冲出，朝着战场包抄过来。西骑着一匹黑马，手中挥舞着石剑，眼神冰冷。他早已投靠了松，今日便是他向松表忠心的时刻。
碧、中、霍、飞四人见状，心中凉了半截。他们没想到，松竟然会与凤联手，还联合了西，将他们团团包围。
“拼了！”霍怒吼一声，转身朝着松山部落的族人冲去，“今日就算战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他的族人见状，也纷纷转身，与松山部落的族人展开了殊死搏斗。飞竹部落的族人则分成两队，一队继续压制寨墙上的火力，一队抵挡西兰部落的进攻。中房部落的族人组成防御阵型，用竹制盾牌护住身前，与敌人周旋。碧里部落的族人则拿起鱼叉和渔网，试图缠住敌人的脚步。
战场上，喊杀声、惨叫声、武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花岗岩坡下，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溪水。尚书肉、畲家乌米饭等干粮散落在地上，被鲜血和泥土玷污；竹编的盾牌和武器断裂成碎片，与花岗岩的碎石混杂在一起。
凤站在寨墙上，看着下方激战的场景，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看向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松，多亏了你，否则今日我凤山部落危矣。”
松笑了笑，眼中却闪过一丝阴狠：“首领客气了，守护联盟，是我松山部落的责任。”他心中却在盘算，等这场战争结束，就立刻除掉凤，夺取联盟的大权。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夕阳西下时，战场上的喊杀声渐渐平息。碧、中、霍、飞四人的部落伤亡惨重，八百余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被松、西和凤山部落的武士团团包围在花岗岩坡下。
霍浑身是伤，手中的石刀早已断裂，他靠着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大口喘着粗气：“松！你这个叛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松骑着马，缓缓走到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霍，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肯归顺于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霍冷笑一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我霍口部落的族人，宁死不屈！”
松脸色一沉，挥了挥手：“杀了他！”
一名松山部落的武士立刻上前，手中的石刀落下，霍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依旧圆睁着，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飞见霍被杀，心中悲痛万分，他拉弓搭箭，朝着松射去。箭支呼啸着飞向松，却被松身旁的西用石剑挡开。
“飞首领，何必执迷不悟？”西看着飞，语气平淡，“如今大局已定，你再反抗，也只是徒劳。”
飞怒视着西：“你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背叛盟友，你迟早会遭报应！”
西脸色不变，挥了挥手，西兰部落的武士立刻朝着飞围了过去。飞拉弓搭箭，射杀了几名武士，最终却因寡不敌众，被乱刀砍死。
碧和中被武士们押到松的面前。碧看着地上霍和飞的尸体，心中满是绝望：“松，你到底想怎样？”
松笑了笑：“很简单，归顺于我，辅佐我成为联盟首领。从今往后，各部落不再受凤山的压迫，互通有无，共享资源。”
中看着松，沉声道：“你若能保证各部落的安全，不再征收苛捐杂税，我中房部落愿意归顺。”
碧心中一动，他想起了还在凤山寨中的女儿碧瑶。若是归顺松，或许还有机会救出碧瑶。他抬头看向松：“我有一个条件，放了我的女儿碧瑶。”
松点了点头：“可以。只要你们归顺，我不仅放了碧瑶，还会让碧里部落继续养殖下廪羊，捕捞海产，不受干涉。”
就在碧和中准备点头答应时，凤山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凤带着一批心腹武士，朝着这边冲来，手中的石剑上沾满了鲜血。
“松！你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竟然想霸占我的位置！”凤怒吼道，“我早已看穿了你的阴谋！今日，我要将你和这些叛徒一同斩杀！”
松脸色一变，没想到凤竟然会突然发难。他立刻下令：“所有人，全力反击！杀了凤！”
战场上再次陷入混乱。凤的武士与松、西的队伍展开了激战，碧和中趁机挣脱了束缚，带着残余的族人躲到了一旁的山林中。
夕阳的余晖洒在战场上，花岗岩坡下，鲜血淋漓，尸体遍布。罗源溪的流水依旧潺潺，却被染成了暗红色，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残酷。碧和中站在山林中，看着下方激战的人群，心中充满了迷茫。他们不知道，这场由欲望和权力引发的纷争，何时才能结束；他们更不知道，罗源联盟的未来，将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