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洞里的声音停了。
陈默的手还按在录音机上,嗡鸣持续从扬声器里传出。他往前迈了一步,脚踩在金属阶梯上,发出轻微回响。台阶向下延伸,四周墙壁泛着青灰光,像是某种矿石嵌在混凝土里。
林小棠跟在他身后半步,右手贴着墙。胎记又开始发热,不是灼痛,而是一种拉扯感,像有东西在下面等她。
秦月把摄像机架在肩上,屏幕亮着,但信号格是空的。她没关机,只是调到了红外模式。画面里,空气中有细小的光点浮动,像灰尘,却又排列成线。
苏明远走在最后,左臂用布条缠了几圈,血还在往外渗。他低头看了眼警服上的编号,2037,边缘已经模糊,像是被水泡过太久。
他们走到底层。
空间比上面大得多,穹顶高得看不见顶。地面铺着黑色石板,中央有一圈环形凹槽,里面填满了暗红色物质,不像是血,也不像是漆。
第一道虚影出现在陈默左侧。
它穿着旧式警服,脸看不清,轮廓像是被风吹散的烟。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从四面八方围上来,脚步整齐,动作一致。
“别动。”陈默低声说。
林小棠站着没动,右手抬起来一点,胎记光芒微闪。那股拉扯感更强了,但她没退。她把手伸向最近的一道虚影。
指尖碰到对方胸口的瞬间,一股信息流冲进脑海。
不是攻击。
是守卫。
“他们不是敌人。”她喘了口气,“他们在……确认我们是谁。”
秦月迅速切换摄像模式,画面跳转成频谱图。所有虚影体内都有金色线条缠绕,从胸口延伸到四肢,末端连着地面的红纹。
“这些线……和刑警队徽章的纹路一样。”她说。
苏明远盯着前方一名虚影,它的胸前挂着半块警徽,裂口处露出内层刻字。他走近一步,看清了那行小字:**S-07**,下方还有一串数字——2037。
和他警号一样。
他伸手去碰,虚影没有后退。那半块警徽突然震动了一下,从胸口脱落,落在他掌心。冰凉,但有种熟悉的重量。
“这是我父亲那一代的制式。”他声音低下去,“他们……都死了。”
陈默慢慢取出银镜。镜面映出头顶的光带,蓝白交错。他将单片眼镜取下,卡进镜框侧边的凹槽。测灵仪亮起,数值稳定。
他把镜子转向最前面的虚影。
光线折射出去,扫过一圈。所有虚影同时停下动作,轮廓泛起金芒,体内的金线逐一亮起,像电路接通。
空气安静下来。
林小棠往前走了一步,站到环形凹槽边缘。她的胎记现在发烫得厉害,皮肤下像是有液体流动。她双手交叠压在右手上,试图压制那种胀痛。
头顶开始出现影像。
一个女人抱着婴儿,站在实验室中央。她穿白色长裙,头发挽起,脸上没有恐惧。身后站着十几名刑警模样的人,全都笔直站立,手放在胸前。
她开口说话,声音听不见,但嘴唇在动。
【我们守到了接班人。】
影像重复了一遍,然后定格。
秦月的摄像机自动对焦,画面放大到女人脸上。她的眼睛很像林小棠。
“这孩子……”秦月喃喃,“是不是就是你?”
林小棠没回答。她的膝盖有点软,靠住旁边一根石柱。胎记的颜色正在变深,从红转黑,表面裂开细微纹路。
陈默走到她身边,“还能撑住吗?”
“能。”她说,“这不是伤害,是传递。”
苏明远握紧那块警徽碎片,抬头看着影像。那些刑警虚影开始缓缓后退,一步步退回黑暗中。他们的身体逐渐透明,最后化作光点,散入墙壁。
整个空间只剩下中央的环形槽还在发光。
“他们一直在这里。”苏明远说,“不是被困,是自愿留下的。”
陈默看向最深处。
那里有一扇门,比之前的更窄,表面覆盖着类似符纸的东西,层层叠叠,颜色发黄。门框两侧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名字。
他认出了几个。
其中有他父亲的名字。
也有周怀安妻子的名字。
林小棠缓了口气,直起身。她的右手现在不再发光,但皮肤变得粗糙,像是结了一层壳。她试着活动手指,关节发出轻微响声。
秦月关掉了摄像机。直播早就断了,评论区最后一条留言是:“你们还好吗?”
她没回复。
苏明远把警徽碎片塞进衣袋,撕下最后一段布条,重新包扎手臂。血还是在流,但他感觉不到疼。
“接下来怎么走?”他问。
陈默没动。
他的录音机还在响,嗡鸣声和这里的频率开始同步。仪器背面的裂痕微微发烫,那是之前摔在地上留下的。
他记得那天在废弃医院,林小棠撞破头,血流不止。他抱着她往外跑,楼梯太陡,摔了一跤,录音机脱手砸在水泥地上。
现在机器还能用,只是偶尔会卡带。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环形槽前。
地面的红纹突然亮了一下,像是回应他的靠近。
林小棠也走了过来。她的脚步有点晃,但走得稳。她站在陈默右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他胳膊上。
秦月跟上来,把摄像机背好。她看了一眼那扇贴满符纸的门,又抬头看了看刚才影像消失的位置。
苏明远最后一个走到圈内。他站定后,抬起右手,对着空中敬了个礼。
动作标准,没有任何迟疑。
陈默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
嗡鸣戛然而止。
同一瞬间,地面的红纹彻底熄灭。
黑暗降临。
只有那扇门上的符纸,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光。
陈默重新按下播放键。
这一次,录音机里传出一段旋律。
很轻,很慢,是一首安魂曲的开头。
林小棠的胎记突然剧烈抽搐,她闷哼一声,扶住石柱。
陈默没有回头。
他知道她在承受什么。
他也知道,这曲子不该现在放。
但它必须响起。
门上的符纸一片片剥落,像枯叶般飘到地上。
露出后面漆黑的门板。
门缝里,透出一点红光。
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