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刑部衙门的一间偏堂内,气氛肃穆。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卷宗陈旧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并非真实的鲜血,而是来自案卷中那些与倭寇勾结、犯下累累罪行之人留下的无形戾气。
贾宝玉坐在下首一张硬木椅上,身侧是堆叠如山的卷宗。
自从那日在粥棚与宝钗一席谈后,他便真个下了决心。
贺均郎中也果然“迫不及待”,以“提前熟悉部务”为由,将他“拐”到了刑部,参与审理一桩极其紧要的案子——清查与东南倭寇暗中勾结的内奸。
此刻,堂下跪着一名衣衫华贵却面色惨白的中年商人,正是被抓获的一名重要线头。
主审官并非贺均,而是另一位刑部侍郎,贺均则坐在主审官旁侧,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朵竖着,关注着堂上每一句对答。
那商人咬死只承认与倭寇有些许走私往来,是为牟利,对其他一概不知。
主审官厉声呵斥,动用刑具威胁,那商人虽浑身发抖,却依旧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宝玉静静听着,翻看着手中关于此人的详细资料,包括贾环的风控网络提供的此人与某些特定人员往来的异常记录。
他忽然抬起头,声音清朗,不高不低,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张贵,你于去岁腊月二十三,也就是东南‘伏波’水师组建消息传出后第三日,曾在‘醉仙楼’宴请城西兵马司副指挥赵勇,席间赠其南海珍珠一斛。”
“五日后,你名下商船‘福顺号’离港,本该北上辽东,却无故在津门滞留七日,恰逢朝廷征调民船运军粮,你船得以豁免。”
“你解释一下,这时间点,这珍珠,这滞留,是何缘故?”
那张贵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向宝玉,眼中闪过惊慌。
他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面容俊美的公子哥,竟能注意到如此细微且看似不相关的环节。
宝玉不等他回答,继续道,语速平缓却步步紧逼:“你与赵勇素无交情,为何突然重礼相赠?‘福顺号’滞留津门,损失不小,你身为商人,岂会做这赔本买卖?”
“除非……有人许诺了你更大的好处,让你务必保住那条船,而保住那条船的目的……是否与打探、甚至干扰军粮运输有关?”
他引用的并非严刑拷打,而是《大周律》中关于“职务便利谋取私利”、“疑似通敌资敌”的条款,并结合了贾环提供的市井情报,逻辑链条清晰严密。
“你……你血口喷人!”张贵额头冷汗涔涔。
宝玉并不动怒,又拿起另一份卷宗:“那你再解释一下,今年二月,你通过妻弟,向通政司一名七品经历赠送宅邸一座。”
“而就在此前不久,都察院关于漕帮清江浦分舵可能异动的匿名举告,在通政司被无故压了两日才呈送御前。”
“这两日,足够某些人通风报信,调整部署了。这,也是巧合吗?”
他目光清澈,却仿佛能洞穿人心,将那看似孤立的事件,用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直指核心——北静王集团在朝廷内部编织的关系网和情报网。
张贵脸色由白转灰,嘴唇哆嗦着,心理防线在宝玉这抽丝剥茧、引经据典的诘问下,彻底崩溃。
他终于瘫倒在地,涕泪横流,不仅承认了自己受北静王门下指使,利用商船传递消息、贿赂官员打探压制情报,还供出了另外两名隐藏在工部、负责军械调拨的北静王安插的棋子!
一直闭目养神的贺均,此刻缓缓睁开眼,与主审官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此案错综复杂,牵连甚广,他们之前审讯多日,进展缓慢。
宝玉一来,不靠刑讯,纯以律法逻辑和细节关联,竟一举挖出数名深藏的内奸!
此子于刑名一道的天赋,简直是为断狱而生!
退堂后,贺均拍着宝玉的肩膀,难得情绪外露:“好小子!真有你的!心思缜密,观察入微,更难得这引律条、串线索的本事!刑部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明法科一开,你必是头名!”
宝玉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方才全神贯注,此刻方觉疲惫,但心中却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与成就感。
这不是吟风弄月的虚无,而是真真切切地,用自己的能力,揪出了蠹虫,为前线将士、为这摇摇欲坠的朝廷,清除了一丝隐患。
“多谢大人给学生这个机会历练。”宝玉诚恳道。
……
养心殿内,皇帝面前的书案上,摆放着几份截然不同的奏报。
一份来自东南,是卫若兰密奏奇袭“龟岛”大获全胜,重创北静王秘密水师,焚毁大量囤积火器的捷报;
一份来自刑部,是贺均密呈的关于宝玉参与审理内奸案,揪出数名北静王安插棋子的详细经过;
还有一份,则是通过“金陵客”渠道送回,关于北静王在江南盐政、漕运残余势力,以及其与西北王子腾暗中联系的补充铁证。
皇帝一份份仔细翻阅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指尖偶尔敲击桌面的细微声响,暴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许久,他抬起头,看向垂手侍立的戴权,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戴权,你看,这东南的剑磨利了,刑部的刀也见血了,金陵的网,也快收紧了。”
戴权心头一凛,腰弯得更低:“万岁爷圣明,布局深远。”
皇帝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冰冷地扫过北静王的封地,以及西北那片被王子腾“稳扎稳打”的区域。
“北静王……你的爪子,伸得太长了。”
皇帝低声自语:“通敌、养寇、乱政、窥伺神器……一桩桩,一件件,真当朕是瞎子、聋子吗?”
他猛地转身,眼中寒光迸射:“传朕密旨,命京营、五城兵马司、以及暗卫,依计行事!三日之后,开始清洗!”
“先从他在京师的爪牙开始,给朕一个一个,连根拔起!”
“记住,要快,要准,要狠!”
“勿要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嗻!”戴权感受到那股凛冽的杀意,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躬身领命,匆匆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皇帝独自立于图前,背影挺拔如松,却又透着孤家寡人的寂寥与决绝。
利用贾府提供的种种信息与成果,他暗中布局多时,如今,利剑已然铸成,是时候挥剑斩向那些盘踞在帝国肌体上的毒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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