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里，白色的纸片还在空中飞舞。
雷鸣一样的欢呼声拍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一个年轻的交易员脱下西装外套，像挥舞旗帜一样在头顶甩动，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陆云帆一拳砸在霍思燕旁边的桌子上。
“漂亮！”
他吼了一声，又觉得不够，再吼了一声。
“他妈的漂亮！”
霍思燕没有理他，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数据汇总屏幕，双手在键盘上敲出一片残影。
“快！清点战果！我要看那个老东西到底亏了多少！”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b组！c组！把所有平仓数据给我汇总过来！一分钱都不能算错！”
整个指挥室像一台瞬间被注入了高浓度兴奋剂的机器，所有人都在动，都在喊。
几分钟后，一个负责数据统计的分析师，举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报表，踉踉跄跄地冲到指挥台前。
他看着闻人语，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
闻人语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让他瞬间冷静了一些。
“闻人总……”分析师咽了口唾沫，试图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初步估算，乔老爷在恒生指数期货上的空头头寸，连同他追加的保证金和所有杠杆……在刚刚那三十秒内，全部……全部被打穿了。”
“数字。”
“保守估计，蒸发了……五千亿。”
五千亿。
这个数字被说出口的瞬间，指挥室里的欢呼声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所有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紧接着，是比刚才猛烈十倍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狂潮！
“五千亿！我的天！”
“我们把乔老爷给抄家了！”
“今晚去兰桂坊！我包场！”
陆云帆一把抢过那张报表，看着上面那一长串零，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他转过头，看向闻人语，想分享这份巨大的喜悦。
他却愣住了。
闻人语没有笑。
她甚至没有看那张代表着辉煌胜利的报表。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穿过狂欢的人群，落在那块已经恢复了平稳走势的主屏幕上。
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被打败的对手。
像是在凝视一片深渊。
陆云帆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走到闻人语身边，压低了声音。
“闻人总，怎么了？”
“我们赢了，赢得干干净净。”
闻人语的视线没有移动。
她过了几秒钟，才用一种近乎自语的音量开口。
“他输得太快了。”
陆云帆没听懂。
“快？这还不好吗？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
“云帆。”闻人语打断了他，“一头饿狼，在你家门口徘徊了几天，用尽了各种办法想冲进来。”
“你突然打开门，用一根铁棍把它打翻在地。”
“你觉得，它会做什么？”
陆云帆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
“它会……逃跑？或者，躺在地上装死？”
“不会。”
闻人语缓缓摇头。
“它不会求饶，也不会逃跑。”
“它只会用尽最后一口气，把自己的毒牙，插进你的喉咙里。”
她的话，像一缕冰冷的风，吹进了陆云帆的后颈。
指挥室里庆祝的声浪，仿佛在瞬间被隔绝开来。
他看着闻人语平静的侧脸，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闻人语拿起指挥台上的内部通讯器，接通了地下机房。
“方辰。”
“老板！我在！”线路那头传来方辰亢奋的声音，“我看见了！你们干得太他妈漂亮了！”
“继续监控‘特洛伊’。”闻人语的语气没有任何 celebratory 的成分，“我需要它苏醒后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数据包的流向。”
“收到。”方辰立刻收起了嬉笑，“明白。”
通讯切断。
闻人语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仿佛能穿透那些数字和曲线，看到千里之外，那个刚刚输掉了一切的人。
“通知港府金融稳定司。”
她对陆云帆说。
“告诉他们，警报……还没有解除。”
港岛，半山别墅。
乔老爷擦去嘴角的血迹。
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染红了他白色丝绸袖口的一角。
他看着地毯上那滩暗红色的酒渍，和旁边摔得粉碎的高脚杯。
他眼里的光熄灭了，傲慢，自信，掌控一切的眼神，都消失了。
只剩下烧尽之后的灰烬，和灰烬下，一点点重新燃起的，黑色的火苗。
他没有咆哮，没有摔东西。
他只是走到控制台前，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姿态，启动了一个加密通讯频道。
屏幕上没有出现画面，只有一片不断跳动的，无意义的噪音。
几秒钟后，噪音消失。
一个经过多重变声处理的，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年龄的声音，从扬声器里流出。
那个声音没有温度，没有起伏，像是机器合成的音节。
“乔老爷。”
“你让我们失望了。”
乔老爷的身体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特洛伊’的核心机密，已经暴露。”那个声音继续陈述，像在宣读一份尸检报告。
“是，是我大意了。”乔老爷的嗓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我没想到闻人语的父亲，会在自己设计的武器里，藏了一把刀。”
“议会不需要解释。”
冰冷的六个字，像六根钢针，钉进了乔老爷的神经里。
“再给我一次机会！”
乔老爷突然嘶吼起来，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趴在控制台上，对着那个没有画面的屏幕，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
“我没有输！我还没有输！”
“我还有最后的权限！”
屏幕那头，沉默了。
这种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恐惧。
乔老爷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
“我将启动‘特洛伊’的最终协议——‘焦土’！”
“焦土”两个字，让扬声器里的电流声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长久的沉默。
就在乔老爷以为自己连同这个名字都将被议会彻底抹去的时候，那个机器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焦土’协议一旦启动，‘特洛伊’自身也会在四十八小时内数据链崩溃，彻底销毁。”
“我知道！”乔老爷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什么都知道！我只要结果！”
“代价是，议会在远东地区未来十年的布局，都将受到影响。”
“那就用香港未来五十年的毁灭来弥补！”乔老爷疯狂地喊道，“我要让这座城市，变成一座金融废墟！我要让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给我陪葬！”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时间更长。
乔老爷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终于。
“议会，授权。”
那个声音说。
“但记住，乔。”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滋——”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屏幕重新变回一片噪音。
乔老爷慢慢直起身子。
他脸上的绝望和恐惧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癫狂的平静。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被血染红的袖口，动作一丝不苟。
然后，他转身，走向书房角落里的一面墙壁。
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价值连城的梵高真迹。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画，而是在画框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木纹上，按了下去。
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后面冰冷的金属内壁。
一个虹膜扫描仪亮起了红光。
乔老爷把眼睛凑了过去。
“滴。虹膜验证通过。”
接着，一个指纹采集器弹了出来。
他把右手拇指按了上去。
“滴。指纹验证通过。”
“滴。基因序列验证通过。”
一连串的验证结束。
他面前的金属墙壁，缓缓向两侧滑开，发出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墙壁后面，不是金库，也不是密室。
只有一个小小的凹槽。
凹槽的正中央，安放着一个被厚重玻璃罩保护着的，拳头大小的，红色的物理按钮。
按钮的下方，用蚀刻工艺，写着一行小字。
【焦土协议】。
书房里的一台小电视，正在播放着财经新闻。
屏幕上，出现了闻人语的侧脸。
记者正在用激昂的语调，播报着新世界集团刚刚创造的金融奇迹。
乔老爷的目光，落在了那张清冷的脸上。
他嘴角的肌肉扭曲，拉扯出一个笑容的形状。
那个笑容里没有喜悦，只有毁灭。
他对着屏幕里的闻人语，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
“你以为你赢了？”
他抬起手，打开了那个玻璃保护罩。
“你赢了战争，但你会输掉整个世界。”
“我得不到的，就彻底毁掉！”
他脸上的笑容扩大，变得狰狞。
“让我们一起欣赏这座城市坠入深渊吧！”
他的手指，缓缓伸出。
指尖，触向了那个红色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