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璃家的炖肉在砂锅里咕嘟作响,肉香混着八角的辛味漫了满室,却压不住窗缝里钻进来的凉意。林野盯着碗里沉浮的肉块,听苏九璃掰着手指清点此行的人。
“这次去第六扇门,咱们四个。”她用筷子戳了戳碗沿,“我、你、阿九姐,还有我以前在特调处的同事,叫沈瑶。”
“沈瑶?”林野抬头,蒸汽模糊了他的镜片,“听着耳熟。”
“你见过她照片的,去年玄机子寿宴上,穿白裙子那个。”苏九璃夹了块排骨给他,“长得挺漂亮,就是性子冷,跟陆疤有点像,不过身手比陆疤还利落,尤其擅长破解血门里的机关。”
阿九姐正用纸巾擦赵小满沾了油的手指,闻言抬了抬眼:“她不是早就退出特调处了?据说当年在第四扇门里受了伤,差点没出来。”
“是魏明山害的。”苏九璃的声音沉了沉,“她师父就是被魏明山设计,困死在第四扇门里的。这次听说要查血门,她主动找上来的,说想亲手了结这桩事。”
林野的指尖在碗沿划了圈,想起深渊计划档案里的记载:第四扇门里的“回声”能模仿人的声音,当年不少探员就是被“亲人”的呼救声诱进了死路。沈瑶能从那扇门里活下来,绝非等闲之辈。
“对了,这次任务的奖励里,有块‘界域拼图’。”苏九璃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玄机子说这东西凑齐七块,能定位第七扇血门的入口。”
照片上的拼图碎片泛着暗金光泽,边缘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咒。林野凑近看,发现纹路里嵌着些暗红的点,像凝固的血珠。“第七扇门……”他想起赵坤提过的话,那扇门里关着“血门之主”,是九扇门中最凶险的存在。
“所以这次任务不只是探查第六扇门,还得找到拼图。”阿九姐把照片推回来,指尖划过碎片的纹路,“这纹路里有‘引魂香’的气味,应该是被人刻意放在第六扇门里的,放的人……很可能知道我们在找它。”
林野的心沉了沉。又是个陷阱?还是魏明山的余党留下的?他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擦黑,路灯在远处亮起昏黄的光,树影被拉得老长,像无数只伸向窗棂的手。
***从苏九璃家出来,林野没直接回家,而是绕去了阿九姐住的老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他摸着黑往上爬,每一步都踩在积灰的楼梯上,发出“噗噗”的轻响。阿九姐家的门没锁,虚掩着,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与他口袋里的镇魂玉产生了共鸣,发出轻微的震颤。
阿九姐正坐在窗边的梳妆台前,手里拿着把桃木梳,慢悠悠地梳着长发。镜子里的她穿着件月白旗袍,领口绣着朵暗红的花,像染了血的梅。“来了。”她没回头,声音顺着镜面荡过来,带着点空蒙的回响。
林野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是连日来没睡好的缘故。“苏九璃说的事,你怎么看?”
“沈瑶可以信,但不能全信。”阿九姐把梳子放下,从抽屉里拿出个锦盒,“她心里的执念太重,容易被血门的煞气趁虚而入。这是‘清心符’,你给她带上,能暂时压一压戾气。”
符纸是用朱砂混着黑狗血画的,边角还沾着些银色的粉末,林野闻出那是碾碎的银饰灰——能防“回声”的干扰。“拼图的事……”
“拼图必须拿到。”阿九姐的目光在镜子里与他对上,“第七扇门的位置,不仅我们想知道,魏明山的余党、甚至门里的‘东西’,都在找。我们先找到,就能占先机。”
她起身走到墙角,掀开块松动的地砖,从里面拿出个黑布包。打开时,里面露出半块烧焦的玉佩,正是当年护士长脖子上戴的那枚银锁的配对物。“这是我在魏明山的梦局里找到的,里面有他的一缕残魂。”
玉佩上的焦痕里渗出黑灰,像有人在上面哭过。林野想起医院里魏明山临死前的惨状,突然明白了:“你早就知道他还有残魂?”
“血门的力量没那么容易彻底消散。”阿九姐把玉佩重新包好,递给林野,“带着这个,去趟精神病院旧址。那里的鬼魂还没散尽,魏明山的残魂能安抚他们,让他们安心投胎。”
林野接过黑布包,入手冰凉,像握着块冰。“好。”
***精神病院的旧址在城郊的荒山上,车开不到近前,林野只能徒步往上走。
山路两旁的杂草长得比人高,草叶上挂着未干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带来刺骨的凉。越往上走,空气里的怨气越重,混着烧纸的味,像有人刚在这里祭拜过。
旧址的大门早就塌了,只剩两根锈迹斑斑的门柱,柱上还缠着些破烂的红布,在风里飘得像招魂幡。林野推开门柱走进去,脚刚落地,就听见周围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草里爬行。
他拿出黑布包,解开绳结。焦玉佩一接触到空气,立刻发出“滋滋”的轻响,表面的黑灰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残魂——是魏明山的虚影,正蜷缩着发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都出来吧。”林野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害你们的人就在这,恩怨该了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杂草里突然冒出无数个模糊的影子。有穿病号服的,有穿白大褂的,甚至还有个抱着玩具熊的小女孩,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浓重的怨气,眼睛是空洞的黑,死死地盯着林野手里的虚影。
是当年死在火灾里的病人和医护人员。
林野把魏明山的残魂扔在地上。虚影一落地,就被无数只透明的手抓住,撕扯着,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影子的怨气在瞬间达到了顶点,周围的温度骤降,杂草上的露水凝结成冰,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林野握紧镇魂玉,看着眼前的景象。他没有阻止——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该由他们自己了结。
惨叫声渐渐平息,魏明山的残魂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化作黑灰,被风吹散。那些影子的怨气也随之消散,身形变得越来越淡,脸上的痛苦被一种平静取代。
穿白大褂的影子对着林野微微鞠了一躬,转身走向远处的黑暗,像走向了光明;抱玩具熊的小女孩挥了挥手,身影渐渐透明,玩具熊掉在地上,化作一缕青烟;最后剩下的是那个护士长的影子,她看着林野,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眼角的痣在月光下闪了闪,随后也转身消散了。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杂草的轻响。林野看着空荡荡的四周,突然觉得心里松了口气。这些被囚禁了二十年的魂魄,终于可以去投胎了。
他转身往山下走,口袋里的镇魂玉不再震颤,变得温润起来。远处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来了,而第六扇血门的入口,还在秦岭深处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