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堡据点的气氛因昨夜虫群的异常袭击和沈墨凝重的神色而愈发压抑。混元仪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沈墨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冰冷的造物内部,某种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逻辑正在无声地运转、推演,等待下一个时机。
不能再等了。无论是为了寻找“善恶双罐”的线索,探查“孽龙之蛹”的真相,还是仅仅为了给这些绝望的幸存者找到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都必须去地宫方向一探。
“必须去。”沈墨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死寂,目光扫过赵堡主、钱婆婆以及周围几个还能站着的青壮,“留在这里,只有慢性死亡。去地宫,或许有一线生机,至少,能死个明白。”
赵堡主独眼剧烈挣扎,空荡的袖子无意识地颤抖。钱婆婆则紧紧抱着那半本《灶王经》,枯槁的手指摩挲着封面,喃喃道:“经书上说…污秽之地,亦有灵光…死地之中,或藏生门…去吧,去吧…总得有人去看看…”
最终,赵堡主猛地一跺脚,啐了一口:“妈的!老子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沈先生,我跟你去!这地方我熟,知道几条以前采药打猎的小路,或许能避开那些大家伙!”他转身点了几个人名,“狗娃,铁蛋,你们几个腿脚利索的,跟我一起,给先生带路!其他人,守好家!”
被点名的两个年轻后生脸色发白,但还是咬着牙站了出来。
沈墨看着赵堡主:“堡主,你的伤…”
“废了一条胳膊而已,腿还没断!”赵堡主梗着脖子,“这鬼地方,老子比你们熟!别废话了!”
沈墨不再多言,点了点头。他将王老五和哑童力留下协助防守,并暗中叮嘱王老五警惕任何异常——尤其是来自混元仪的。混元仪此刻安静得过分,但沈墨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行五人,在赵堡主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滑出屯堡废墟,如同几缕青烟,融入那片灰黄绝望的景色之中。
赵堡主果然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他带领众人避开主干道,穿梭于坍塌的屋舍、干涸的溪床、扭曲的枯木林之间,有时甚至从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变异真菌丛下匍匐通过。好几次,他们远远看到了令人心悸的巨大身影或在空中盘旋的怪影,都凭借赵堡主的经验提前隐匿,有惊无险。
越靠近安顺城原址,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大地的裂痕更加密集,从中透出的暗红色光芒仿佛脉搏般跳动,空气中硫磺和腐烂的气味反而逐渐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令人心慌的能量压迫感,仿佛暴风雨前的低压。
更奇怪的是,那些猖獗的变异生物,在这里反而稀少起来。但偶尔出现的,无一不是形态更加扭曲、能量反应更加强烈的个体,它们往往蛰伏在暗处,似乎在畏惧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对劲…”赵堡主压低声音,独眼警惕地扫视四周,“太安静了…那些小崽子们都不敢往这边凑…”
沈墨默默点头,他怀中的混元仪屏幕忽然自动亮起,显示出一幅扭曲的能量流动图:“检测到高强度、非稳定能量场。污染浓度降低,但空间结构出现紊乱迹象。警告:前方出现能量乱流及空间扭曲现象。”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一片看似正常的坡地,光线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棵枯树的影像被拉长、扭曲、碎裂,然后又勉强拼合恢复,显得极不真实。
“鬼…鬼打墙?”一个年轻后生声音发颤。
“是能量扭曲了光线和空间。”沈墨沉声道,“跟紧我,不要乱走!”他尝试引导一丝灵炁护住众人,但在这紊乱的能量场中,效果甚微。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那片扭曲的区域,仿佛穿过一层冰冷粘稠的水膜,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恶心。
当视野重新稳定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前方,是一片巨大的、仿佛被陨石撞击过的环形洼地。洼地的中央,正是那片被浓郁不祥能量笼罩的、曾经是安顺城的地方。此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扭曲的建筑轮廓,如同海市蜃楼。
而他们的正前方,洼地的边缘,赫然是一个巨大的、通往地下的入口!那入口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巨大的、崩裂的青石砌成,边缘残留着精美的浮雕,如今却布满裂纹和污秽。入口深处漆黑一片,仿佛巨兽张开的口器。
但最引人注目的,并非入口本身,而是笼罩在入口处的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不断流动着各种诡异符文的能量屏障!屏障时而呈现水波般的淡蓝,时而泛起不祥的血红,表面无数残破的傩戏面谱和苗巫咒文的虚影飞速流转、生灭,散发出一种古老、苍凉、却又顽强不屈的封禁之力!
傩面碎片感应与苗巫封印于此显现!沈墨怀中的傩面碎片突然变得滚烫,微微震颤起来,与那屏障上的傩面虚影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同时,他也清晰地辨认出,那屏障上流转的咒文,正是苗巫一脉最高深的封印术式,与罗阿婆的手法同源!
这屏障,是罗阿婆和残存的灶王教徒、苗巫们,以生命为代价布下的!是为了封锁入口,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
而就在那屏障之后,深邃的地宫入口深处,隐约有奇异的光芒透出——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色彩,仿佛是无数种颜色被打碎后又胡乱混合在一起,不断变幻,令人头晕目眩。同时,一种极其微弱、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声音隐隐传来——像是千万人的哭泣与狂笑交织,又夹杂着某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在咀嚼金属和骨骼的摩擦声!
“就…就是那里!”一个年轻后生指着地宫入口,牙齿打颤,“光…还有声音…吃人的声音!”
赵堡主也是脸色发白,独眼死死盯着那屏障和其后深邃的黑暗,握紧了手中的腰刀:“妈的…这鬼地方…”
沈墨强忍着傩面碎片传来的灼热感和灵魂层面的不适,仔细观察屏障。这屏障的力量正在明显减弱,上面的符文虚影越来越淡,显然无法长久支撑。
“吼——!!!”
就在众人被地宫异象吸引全部注意力时,一声狂暴至极、混合了多种生物特征的嘶吼,猛地从侧后方传来!紧接着,地面剧烈震动,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了他们!
众人骇然回头,只见一头体型堪比巨象的恐怖怪物不知何时已然逼近!它仿佛是由多种变异生物强行融合而成——有着野猪般的獠牙和头颅,身躯却覆盖着巨蜥的骨板,粗壮的四肢末端是如同巨熊般的利爪,身后还拖着一条蝎子般的、闪烁着剧毒寒光的骨尾!它全身肌肉虬结,不断蠕动,缝隙间流淌着脓血和能量电弧,一双复眼闪烁着疯狂与贪婪的红光,死死盯着地宫入口的方向,或者说,是盯着入口处散发出的那些奇异能量!
这头融合怪显然是被地宫能量吸引而来的强大个体,沈墨五人的出现,在它眼中不过是挡路的渺小虫子!
“散开!快散开!”赵堡主声嘶力竭地大吼,猛地将身边一个吓呆的后生推开!
那融合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蝎尾如同钢鞭般猛地抽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扫众人!速度之快,威力之猛,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怪物!
“小心!”沈墨一把拉住另一个后生,体内灵炁爆发,狼狈地向侧方扑倒!
轰!
蝎尾重重抽打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地面瞬间被砸出一道深坑,碎石四溅!
另一个被赵堡主推开的年轻后生狗娃,虽然躲开了致命一击,却被飞溅的碎石击中胸口,惨叫一声,口吐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不知生死。
“狗娃!”赵堡主目眦欲裂!
那融合怪一击不中,更加狂躁,迈动沉重的步伐,直接朝着地宫入口冲来,根本无视了脚下的沈墨等人,它的目标似乎是冲破屏障,进入地宫!
“不能让它过去!”沈墨厉喝!天知道这怪物冲进去会引发什么后果!他猛地起身,手中短刀灌注灵炁,斩向融合怪相对脆弱的关节处!
刀刃砍在骨板上,溅起一溜火星,只留下了一道白痕!根本破不了防!
赵堡主也怒吼着,独臂挥舞腰刀,不顾一切地劈砍怪物的脚踝,同样徒劳无功!铁蛋则吓得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融合怪不耐烦地甩动后腿,如同踢开绊脚石般将赵堡主踢飞出去!赵堡主撞在一块断石上,发出一声闷哼,挣扎了几下竟没能立刻爬起来。
眼看那怪物就要冲到能量屏障前!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沫,看着不知生死的狗娃,又看看那恐怖的怪物,独眼中闪过决绝,嘶声对沈墨喊道:“先生!别管我们!想办法弄出点大动静!吸引这畜生的注意!它好像更稀罕里面那口‘食’!”
沈墨瞬间明白!这怪物是被地宫能量吸引,如果外面有更“吸引”它的东西…
他猛地从腰间药囊抓出最后一点解毒膏——那药膏混合了剧毒沼泽泥、变异植物和矿物,蕴含着狂暴的混合能量!他将其狠狠砸向怪物头部,同时全力催发体内灵炁,将其瞬间引燃!
轰!
解毒膏猛地爆开一小团墨绿色的、散发着剧烈刺激性气味的毒火!虽然无法伤及怪物根本,但那突如其来的爆炸和奇异的能量波动,果然成功吸引了融合怪的注意!
它猛地转过头,复眼锁定了沈墨,发出一声被挑衅的愤怒咆哮,暂时放弃了冲击屏障,蝎尾再次狠狠刺向沈墨!
沈墨身形急退,同时对着挣扎爬起的赵堡主大喊:“带他们走!快!”
赵堡主知道留下只能是累赘,一咬牙,独臂拉起吓傻的铁蛋,又踉跄着冲向不知生死的狗娃,试图将他拖离战场。
沈墨则全力与那融合怪周旋,险象环生。他的攻击难以造成有效伤害,只能依靠灵活的身法和地形不断躲避,每一次蝎尾的刺击和利爪的挥扫都堪堪擦身而过!
混元仪在他怀中疯狂震动,屏幕不断闪烁,似乎在激烈分析着融合怪的结构弱点,甚至弹出“建议释放高频能量脉冲干扰其神经系统”的提示,但被沈墨强行无视——他绝不敢再让这东西随意释放能量!
久守必失!一次闪避稍慢,蝎尾擦过他的手臂,带走一大片皮肉,鲜血瞬间涌出!那伤口处立刻传来麻痹和灼痛感,显然带有剧毒!
沈墨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笼罩地宫入口的能量屏障,似乎因为外界剧烈的能量冲击和其自身的不稳定,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屏障上傩面和苗巫咒文的虚影疯狂流转,变得极其明亮!
嗡——!
一道强烈的能量脉冲猛地从屏障上爆发出来,无差别地横扫四周!
正扑向沈墨的融合怪被这脉冲扫中,发出一声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竟被推得踉跄后退,体表的能量电弧一阵混乱。
沈墨也被脉冲扫中,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喉头一甜,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赵堡主几人附近。
那融合怪晃了晃巨大的头颅,似乎对那屏障产生了极大的忌惮,复眼凶光毕露地瞪了沈墨几人一眼,又贪婪地看了看地宫入口,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竟然缓缓后退,转身没入了远处的扭曲地貌之中,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
沈墨挣扎着坐起,迅速点穴止血,压制毒素。赵堡主拖着伤体过来,脸色灰败:“狗娃…没气了…”
另一个后生铁蛋在一旁瑟瑟发抖,裤裆湿了一片。
沈墨沉默地看着少年冰冷的尸体,又望向那再次恢复流动、但明显比之前更加黯淡几分的能量屏障,以及屏障后深邃黑暗中那变幻的异光和隐约的咀嚼声。
屏障是谁布下的?目的究竟是封锁入口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还是…防止外人进去?
里面的东西,究竟恐怖到了何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