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姚广孝未曾提及,甚至连朱棣自己也不愿深思。
但从那封密信的内容来看——
大哥竟在事发前悄然离开京城!
而恰在此时,大明诸多武将皆被调遣至边疆作战,远离中枢。
此时的京城,对朱允炆而言,正是掌控朝局的绝佳时机。
倘若这一切背后另有图谋,
而真正的核心,正是朱允炆本人……
那么——
自己恐怕真要奉天靖难,起兵清君侧了!
“还有母后!”朱棣低声呢喃。
有些事,是他绝不能容忍的底线。
他从不曾以仁厚自居。
相反,他野心勃勃,志在天下。
只是此前回京,被父皇与大哥联手压制,才不得不重返北境,蛰伏待时。
但若真相终将揭开——
他定会让那梦中所见的一切,化为现实!
这一次……
“本王绝不会再有丝毫犹豫!”
“本王,亦永不任人摆布!”
“若这背后真有黑手操纵,本王纵是大义灭亲,也在所不惜!”
话音落下,朱棣一掌重重拍在面前的城垛之上。
就在此时,姚广孝望向远方,缓缓开口:
“有时,答案早已藏在王爷心中。”
“这边刚传来消息,那边的也速迭儿便立即拔营进军。看他此番动向……或许,真如王爷所料一般!”
朱棣眼神微眯,默然不语。
他只是凝视着远处渐近的北元骑兵洪流,随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姚广孝。
“若猜测属实,那本王便是前有豺狼,后有猛虎了!”
姚广孝摇头:“恰恰相反,贫僧以为,若这一切皆在计划之中,他们也不会贸然与王爷正面决战。”
“那样只会两败俱伤,于谁都不利。”
朱棣面色沉肃:“可若他们执意要本王死呢?我那侄儿正好借此机会,内外夹击,逼本王于绝境?”
姚广孝再度摇头:“此乃最坏之局。况且,王爷镇守坚城,地利尽握。”
“城中将士皆久经沙场,此为人和。”
“如今正值寒冬,朔风刺骨,敌军难以久持,此乃天时。”
“天时、地利、人和俱在王爷之手,即便兵力稍逊,亦立于不败之地!”
“更何况,也速迭儿并非庸人。他弑主夺位,根基未稳;上回惨败而归,元气大伤。若再贸然开战,岂不是白白资敌,让他人渔翁得利?”
姚广孝顿了顿,语气骤沉:
“王爷,贫僧以为——他们此来,并非为战。”
“准确地说,是求和……”
“更确切地说,是求合作!”
“合作?”燕王眉头紧锁。
姚广孝继续道:“只是,若贫僧所料不错……”
“那就意味着,我们先前推断的一切,皆已成真。”
“京城那边……恐怕……”
他没有说尽,因为一切,早已昭然若揭。
燕王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两人并肩而立,静静望着前方那横亘天地的“铁线”。
守城将士早已严阵以待。曾让草原铁骑吃尽苦头的北平卫,此刻手持大明最新火器,列阵以待。
肃杀之气,笼罩整个北疆防线。
直到——
前方那如乌云压境般的敌军队伍,骤然止步。
紧接着,一点黑影自阵中疾驰而出,单骑快马奔来,背后插着一面色彩鲜明的小旗。
朱棣与北元交战多年,自然认得——这是使者出阵之礼。
刹那间,他愈发沉默。
姚广孝方才所说之言,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滔天怒意,几乎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先前还疑惑,为何也速迭儿口称再度南侵,却远远驻扎,始终不见踪影。
如今!
终于明白了。
一切,不过是一场局!
“真是个好侄儿!”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与此同时,那名信使已抵达城下,仰头高声呼喊:
“奉大汗之命,特来送信与燕王!”
朱棣并未阻拦。
片刻后,书信呈至面前。
他毫不迟疑地拆开,仅扫一眼,便猛然将其撕得粉碎。
眼中杀机暴涨,先是望向南方,继而盯住姚广孝,缓缓闭上双眼。
“你猜对了。”
“也速迭儿在信中直言……这一切绝非巧合。”
“朱允炆已掌控朝局,肃清格物院……”
“他要本王交出此城,转而率军征伐高丽,做一名逍遥藩王!”
姚广孝一愣。
良久——
才低声问道:“燕王作何抉择?”
燕王府内!
自探知也速迭儿按兵不动后,燕王便返回书房,闭门不出。
燕王妃徐妙云,以及燕王诸子,皆已知晓内外剧变。
此刻齐聚正殿之中。
众人眉头紧锁,显见金陵突变牵动心神,也左右着最终决断。
“真不知父王还在犹豫什么!”
朱高燧自方才起便怒形于色,此时终于爆发:
“局势已明,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依我说,朱允炆能行初一,我们岂不能行十五?若真敢对我们动手,这城我们不守了,谁愿守谁守!”
他猛然挥手,少年面容上满是戾气。
“祖父出事,定与他脱不了干系!朱允炆如此猖狂,背后必有靠山!”
“娘!眼下最要紧的是积蓄力量,联合诸叔,把那孽障从皇位上拉下来,然后杀杀杀——将此次所有得益之人,斩尽诛绝!”
“否则,等他们腾出手来,下一个遭殃的便是我们!”
朱高燧虽年少,言语间却已透出凛冽杀意。
说这话时,他眼中除了仇恨,竟还掠过一丝隐隐的亢奋。
“二弟,此事不可仓促定论。”
相较之下,朱高炽则冷静许多。
“尚有诸多未明之处。”
“姑且不论祖父究竟如何,至今毫无音讯;单说京城之内,别忘了还有祖母在,大伯也仍未归来。”
“更何况,祖父说是去寻大哥,那位兄长你也见过——既然他曾言自己能脱身,便不会任事态恶化至此。”
朱高炽之言,显然更寄望于转机。
“我还有一点未曾点破。”
他转向母亲,刻意提高声音,仿佛要传入书房之中:
“方才听姚先生所言,也速迭儿之意,是要我们弃守北境防线,转赴高丽做个闲散藩王?”
“此议绝不可行!”
语气果决,态度坚决:“先不说我们一旦撤离,边民将陷入何等境地?我们又如何面对祖父的托付!”
“单论父亲本人,也绝不会应允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