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台步战车如同不知疲倦的钢铁巨兽,
轰鸣着驰骋在尸横遍野的荒原上,驱赶、分割、屠戮着前方一切溃逃的活物。
车后扬起的漫天烟尘,如同死神张开的披风。
视野之内,是漫山遍野、丢盔弃甲、亡命奔逃的蒙古溃兵。
人数依然众多,粗看仍有近万,但他们早已肝胆俱裂,
建制全无,如同被猛虎驱赶的羊群,
只恨胯下战马少生了两条腿,哭爹喊娘,鬼哭狼嚎之声震天动地。
“魔鬼!是鬼军的钢铁妖物!”
“长生天啊!救救我们!它们刀枪不入!”
“快跑啊!被追上就死定了!尸骨无存啊!”
“啊!让我走!白面鬼王来了!”
“妈妈——!”
恐惧如同瘟疫在溃兵中蔓延。
这些古代蒙古骑兵,何曾见过这等钢铁堡垒?
何曾见识过这般能在数百步外将人马轻易撕碎的金属风暴?
草原上流传的关于“白面鬼王”及其麾下“鬼军”拥有“雷霆神器”、
“钢铁妖马”的恐怖传说,在此刻变成了他们眼前血淋淋的现实!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与毁灭!
抵抗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逃!
远离这些喷吐火焰和死亡的怪物!
马黑虎透过观察窗,恨恨的看着前方溃逃的敌群,
胸膛因愤怒和杀戮的兴奋而剧烈起伏。
车载电台里传来各车急促的汇报:
“一号车报告!30炮管过热!需要冷却!”
“三号车并列机枪枪管发红!请求暂停射击!”
“五号车弹药消耗超过七成!”
他看了一眼自己操控的重机枪,枪管同样在硝烟中隐隐透出暗红色。
持续的高强度射击,即便以现代武器的工艺也逼近了极限。
“各车注意!”
马黑虎压下沸腾的杀意,强行恢复冷静,对着电台嘶声命令,
“停止射击!重复,停止所有枪炮射击!
枪管炮管过热,避免炸膛!
全体人员上车,关舱!
用车轮给老子碾!用车身给老子撞!
把它们全他妈碾进泥里去!等冷却了再收拾残渣!”
命令迅速得到执行。
狂暴的枪炮声骤然停歇,只剩下引擎更加狰狞的咆哮。
步战车猛地加速,不再追求远程射杀,
而是如同上古凶兽般,朝着溃兵最密集的方向狠狠撞去!
沉重的钢铁身躯毫无花哨地撞入人群,
骨骼碎裂声、战马悲鸣声、临死惨嚎声瞬间取代了枪炮的轰鸣。
巨大的橡胶轮子碾压过倒地的尸体和伤兵,留下一道道血肉模糊的轨迹。
有溃兵试图用弯刀劈砍车体,
火星四溅中只在装甲上留下浅浅白痕,随即就被卷入车底或被撞飞。
步战车化身最原始的冲撞机器,在溃散的敌群中横冲直撞,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死伤狼藉。
这场面,比枪炮齐射更加原始,更加暴力,也更加令人绝望。
然而,马黑虎的目光,却不时投向北方那遥远的地平线。
他知道,眼前这些丧家之犬,不过是冰山一角。
眼前的追杀必须快,必须狠,
必须在敌人主力做出反应之前,尽可能多地消灭其有生力量。
“加快速度!别让这群杂碎跑散了!朝一个方向赶!”
马黑虎对着电台低吼。
步战车群调整方向,如同牧羊犬驱赶羊群,
将溃兵向着预定的歼灭区域压迫、驱赶。
然而,在复仇的怒火与杀戮的快意之下,马黑虎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
他一边指挥追击,一边死死盯着北方那遥远而阴沉的地平线。
眼前的溃兵规模不小,装备也非寻常蒙古部落,这绝不可能是一次小规模的骚扰。
“北边……肯定还有更多的鞑子……
至少是几个大部联军……妈的,到底来了多少人?”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
眼前的追杀必须快,必须狠,必须在可能存在的敌军主力做出反应之前,
尽可能多地消灭其前锋,打掉其锐气,同时……也必须尽快摸清北边更深处的情况。
“加快速度!朝西北方向驱赶!清光这片,我们立刻前出侦察!”
马黑虎继续下达着命令。
步战车群发出轰鸣,如同死亡的楔子,继续向着溃兵纵深狠狠凿去。
宁远堡西南方向传来的恐怖轰鸣与冲天而起的异常烟尘,终究没能逃过代善的眼睛和耳朵。
他立于山丘帅旗之下,眉头紧锁。
那绝不是弓箭齐射的嗡鸣,也非火铳零星的爆响,
而是沉闷如滚雷却又异常密集尖锐的爆裂声,其间还夹杂着某种他从未听过的呼啸。
更令人不安的是,派往西南方向侦察宁远堡战况的哨骑,已有一阵未按例回报了。
“西南方有异。”
代善的声音让身旁的戈什哈(亲卫)心头一凛。
“额尔克,带你的人再去探,看清楚,宁远堡到底发生了什么,速来报我。”
“喳!” 一名精悍的巴牙喇拨什库(护军校)躬身领命,
点了十名哨骑,翻身上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下土丘,朝着硝烟最浓处疾驰而去。
几乎就在哨骑出发的同时,奉命率炮队前移,
准备近距离轰击宁远堡残敌的汉军火器营统领佟养性,
正督促着麾下兵丁、民夫,费力地拖拽着十几门大小火炮,
在崎岖不平的草原上缓缓前行。
他骑在马上,心中盘算着如何用这些“红衣大将军”、“佛朗机”在贝勒爷面前再立一功,
也好压一压那些鼻孔朝天的蒙古台吉的气焰。
忽然,前方隐隐传来的的怪异轰鸣声让他勒住了马缰。
他侧耳倾听,那声音……密集得不像话,
还夹杂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与撞击的怪响。
“怎么回事?”
佟养性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挥鞭策马,
带着几个亲兵越过一道缓坡,想看得更清楚些。
下一刻,他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了一般,僵在马上,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瞳孔因极度惊骇而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视野前方,是一片他永生难忘的、宛如地狱般的景象:
成千上万属于联军一方的蒙古骑兵,正如同被猛虎驱赶的羊群,
丢盔弃甲,哭爹喊娘,没命地朝着他这个方向溃逃而来。
他们脸上是极致的恐惧,不少人连武器都扔了,
只顾抽打战马,仿佛身后有洪荒巨兽在追赶。
而追在他们身后的……
佟养性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是十几个他从未见过的巨大“铁盒子”!
它们没有马匹牵引,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在草原上奔驰如飞,速度远超最快的战马!
这些“铁盒子”通体覆盖着奇异的灰绿色,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造型狰狞,前面似乎还有黑洞洞的、不断喷吐火舌的“炮口”!
不,那不是追击,那是碾压,是屠杀!
只见一台“铁盒子”径直撞入一群溃兵之中,
沉重的身躯毫无滞碍地将挡路的战马和骑兵撞得凌空飞起,
骨骼碎裂声即便隔得老远也仿佛能听见。
另一台“铁盒子”则追上一个落单的骑兵,竟毫不减速地从侧面碾过!
刹那间,人马俱碎,化作一滩模糊的血肉,
从那些飞速旋转的巨大黑色圆轮下喷溅出来,在草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还有的“铁盒子”前方似乎装有尖锐的撞角,
直接将逃窜的骑兵连人带马挑飞,或是野蛮地将人群冲散、践踏……
没有骑兵对冲的激烈,没有步兵搏杀的惨烈,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毁灭。
在那些“铁盒子”面前,勇猛的草原骑兵脆弱得像纸糊的玩具。
佟养性握着马鞭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
“妖……妖怪……这是何物?!”
他喉头咯咯作响,半晌才挤出一句变了调的呢喃。
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西南边那个小小的宁远堡,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些……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