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震动的嗡鸣声像一只急躁的虫子,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啃噬着人的神经。
林伟猛地从乱七八糟的梦境中挣脱,心脏条件反射地漏跳了一拍。他摸索着抓过床头的手机,屏幕刺眼的光亮让他眯起了眼睛。没有显示联系人姓名,只有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
谁啊?这么晚了……
他皱着眉,带着被打扰的烦躁,划向了接听键。
“喂?”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不耐烦。
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
不是挂断后的忙音,也不是信号不良的沙沙声。是一种……绝对的、真空般的寂静。仿佛电话的那一头,是宇宙的尽头,是连声音都被吞噬的虚无。
“喂?说话!”林伟提高了音量,睡意醒了大半。
依旧没有回应。只有那种令人不安的死寂,通过电波,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等了几秒,心里的烦躁变成了些许的不安。“神经病……”他嘟囔了一句,准备挂断。
就在他的拇指即将触碰到红色挂断键的瞬间——
“咚。”
一声极其轻微、沉闷,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像是紧贴着话筒传来的……敲击声?
像是……指关节敲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
林伟的动作僵住了。
“咚……咚……”
又是两声。规律,间隔一致,力度也完全相同。
在这死寂的背景下,这敲击声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质感。
“谁啊?恶作剧吗?”林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凌晨3:00。整。
就在他看清时间的这一刻,电话那头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声音。
一种……极其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不,不完全是呼吸声。更像是一种……压抑的、带着痰音的……喘息?像一个垂死的老人,或者……喉咙被扼住的人,努力从缝隙里挤压出的气流。
那声音很轻,很慢,却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冰冷恶意,直接钻进林伟的脑海。
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你他妈到底是谁?!”他对着话筒低吼,恐惧混合着愤怒,让他的声音有些变形。
没有回答。只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持续着,不紧不慢,仿佛电话那头的东西,正享受着猎物徒劳的挣扎。
林伟再也受不了了,他猛地按下了挂断键!
世界重归寂静。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在黑暗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他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冷汗已经浸湿了睡衣的后背。是恶作剧?喝醉酒的疯子?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他查看了通话记录,那个号码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备注。他尝试回拨过去。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冰冷的电子女声从听筒里传来。
空号?
林伟愣住了。刚才明明是打通了的!他还听到了那些诡异的声音!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他删除了那条通话记录,把手机扔得远远的,仿佛那是什么不祥之物。然后用被子蒙住头,试图将刚才那恐怖的一幕驱逐出脑海。
后半夜,他睡得极不踏实,梦里总回荡着那规律的敲击声和压抑的喘息。
第二天,林伟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一整天都精神恍惚。他把昨晚的经历当成一个恶劣的恶作剧讲给同事听,大家一笑置之,没人当真。
“肯定是哪个混蛋输错了号码,或者故意吓唬人。”
“现在这种骚扰电话多了,别理他就行了。”
“把你号码拉黑名单呗。”
林伟也觉得有道理。大概是自己想多了。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然而,第二天晚上。
凌晨3:00。
手机屏幕,再次准时亮起。震动的嗡鸣,如同索命的咒文,再次响起。
还是那个号码!
林伟看着屏幕上那串熟悉的数字,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盯着手机,像盯着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不敢接,也不敢挂断。
手机固执地震动着,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终于,在铃声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林伟咬着牙,再次按下了接听键。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喂?!”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尖利。
和昨晚一模一样。
先是几秒钟绝对的死寂。
然后——
“咚。”
“咚……咚……”
规律的敲击声,再次响起。力度,频率,与昨晚分毫不差!
紧接着,是那压抑的、带着痰音的喘息声……
林伟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这次没有立刻挂断,而是强忍着恐惧,仔细倾听。
除了敲击声和喘息,似乎……没有其他声音了。没有背景噪音,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这感觉……不像是在一个正常的空间里打来的电话。更像是在一个……密闭的、虚无的……地方?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说话!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他对着话筒咆哮,试图用愤怒掩盖恐惧。
回应他的,只有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崩溃的敲击声和喘息。
林伟再也无法忍受,再次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他立刻回拨。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冰冷的电子女声,一如既往。
恐惧,这一次真真切切地攫住了林伟。这不是恶作剧!没有哪个恶作剧能每天凌晨三点准时用空号打来电话,还能发出如此诡异的声音!
他尝试把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操作成功。
他稍微松了口气。
第三天晚上,凌晨3:00。
手机屏幕,依旧准时亮起。震动的嗡鸣,如同附骨之蛆,再次响起。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那个被拉黑的号码。
而是——“未知号码”。
林伟看着那四个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拉黑……根本没有用!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无意识地,再次接听了电话。
死寂。
敲击声。
喘息声。
如同设定好的死亡循环,分秒不差地再次上演。
林伟瘫坐在床上,听着话筒里传来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声响,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从最初的愤怒、恐惧,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毛骨悚然。这个东西……盯上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这凌晨三点的固定来电,成了林伟挥之不去的噩梦。
无论他换不换手机卡,无论他是否开启飞行模式(有一次他开了飞行模式,手机依旧在三点准时亮起震动),无论他身处何地——在家,在公司加班,甚至在出差住的酒店——电话都会准时响起。
内容永远不变:死寂,敲击声,喘息声。
他试过接通后不说话,试过破口大骂,试过哀求……没有任何区别。电话那头的东西,仿佛只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或者说,一个来自异度的、冰冷的回响。
他的精神状态急剧下滑。黑眼圈浓重,脸色苍白,白天无法集中精力工作,夜里不敢入睡,恐惧地等待着凌晨三点的到来。那规律的敲击声和喘息,仿佛烙印在了他的灵魂里,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去看过医生,被诊断为严重的焦虑症和失眠。药物只能让他睡得更沉,却无法阻止电话的到来,甚至有一次他在药物作用下昏睡,依旧被电话惊醒。
他找过通信公司,对方检查后表示他的手机和号码没有任何异常,对于“未知号码”的凌晨来电,他们也束手无策。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朋友开始疏远他,上司对他的工作状态表示不满。他感觉自己被孤立在了一个无形的恐怖气泡里。
这天晚上,林伟再次在凌晨三点被惊醒。他看着屏幕上“未知号码”的显示,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挂断。
一种长期的折磨和绝望,催生了一种扭曲的冲动。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死寂过后,敲击声响起。
“咚。”
“咚……咚……”
然后,是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喘息声。
这一次,林伟没有咆哮,没有恐惧地挂断。他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语气,对着话筒,清晰地说道:
“我知道你在听。”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干什么。”
“我,不,怕,你。”
说完这句话,他静静地等待着。
电话那头的敲击声和喘息声,在这一刻……
戛然而止。
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笼罩了通话。
但这一次的死寂,与之前不同。它不再空洞,反而像是……充满了某种无形的、冰冷的……“注意力”?
仿佛电话那头的东西,因为他的话,终于……“真正地”注意到了他。
林伟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几秒钟后。
话筒里,传来了一种新的声音。
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用指甲……刮擦话筒网罩的……声音。
“嘶……啦……嘶……啦……”
令人头皮发麻。
在这刮擦声的背景下,那个一直存在的、压抑的喘息声,似乎……靠近了一些?
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贴近话筒?
仿佛那个一直在远处喘息的东西,此刻,正慢慢地……将它的“嘴”,凑到了话筒边上。
林伟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他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然后……
喘息声,停了。
刮擦声,也停了。
一片极致的、仿佛连时间都凝固的死寂。
紧接着——
一个冰冷的、扭曲的、仿佛由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又像是电子合成失败的、完全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声音,紧贴着话筒,钻进了林伟的耳朵:
“很……好……”
“那……就……”
“面……对……面……”
话音落下的瞬间,通话被切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林伟僵在床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床铺上。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
最后那句话……“面对面”?
它……要来了?
它不再满足于只是通过电话……它要……过来?!
他猛地抬起头,惊恐万状地环顾漆黑的卧室。
窗帘紧闭,房门紧锁。
但那股无形的、冰冷的注视感,却从未如此强烈。
仿佛那个东西,已经因为他的那句“我不怕你”,而撕破了某种界限,正从电话线的另一端,或者说,从某个未知的维度,缓缓地……渗透进他的世界。
林伟知道,他的噩梦,进入了全新的、更加恐怖的阶段。
凌晨三点的铃声,或许不会再响了。
因为……“它”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或者……
已经,
就在这个房间里,
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
静静地,
等着与他……
“面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