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打湿了帐帘，烛火在风里挣扎，将林羽的影子投在地图上，像头蓄势的困兽。他指尖点过标注着“粮仓”“药庐”的红点，声音压得极低：“伤兵安置得如何？城西那片塌了的民宅，明日必须搭起草棚。”
“回将军，”亲卫捧着账册躬身，“伤兵已分去三座废寺，军医说断骨的得养三月，箭伤的倒是能凑活用。只是……”他顿了顿，“药材不够了，金疮药见底，麻沸散只剩半罐。”
帐帘被夜风掀起一角，灌进的寒气让烛火猛地一暗。秦瑶正用布巾擦拭箭羽，闻言抬头：“我去趟黑市，那里定有存货。”她指尖缠着的布条还沾着血——白日里为了救个孩童，手背被流矢划了道深沟。
“不可。”林羽摇头，“黑市如今被影阁盯着，你这张脸太扎眼。让老钱去，他脸上那道疤，影阁的人熟。”
角落里，负责粮草的主簿正拨着算盘，珠子碰撞声在夜里格外刺耳。“将军，粮仓还能撑五日，秋粮要等下月才熟，长安商会那边……”
“他们要的那片盐田，暂且允了。”林羽打断他，指节叩响案几，“但得加条件——让他们派账房来，把各乡的田亩账重新清一遍，敢藏私的，按通敌论处。”
主簿手一抖，算珠掉了两颗：“那伙人可是出了名的雁过拔毛……”
“比起饿死兵卒，拔毛算便宜他们了。”林羽起身，走到挂着的舆图前，手指落在城南的破庙上，“影阁的人今日在那现身三次，带了十二匹快马。”
秦瑶将擦好的箭囊甩到背上：“是想烧粮仓？”
“未必。”林羽指尖划过破庙到西城门的路线，“他们的马蹄印偏北，更像是想劫运药的车。”他忽然扯下墙上的佩剑，剑穗扫过烛火，“老钱去黑市时，让他绕去药庐，带三十个伤愈的兵卒，换上民服，装作运柴的。”
“调虎离山？”秦瑶挑眉，眼中闪过兴味，“那影阁的人……”
“留三个活口。”林羽剑鞘磕了磕地面，“我要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到底藏在哪个耗子洞里。”
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三更天了。远处的废墟里，忽然有磷火闪烁——那是影阁的暗号，用白磷在地上画的狼头。
林羽吹灭烛火，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各就各位。”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带着金属质感，“记住，箭上淬的不是麻药，是见血封喉的‘断肠草’。”
秦瑶摸黑将箭囊背好，弓弦轻响——她在试手感。帐外的风更急了，卷着远处伤兵的呻吟，还有……马蹄踏过碎石的轻响。
“来了。”她低声道，指尖已扣上三支箭。
林羽靠在帐门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远处的马蹄声渐渐重合。他忽然想起白日里那老者的话：“将军，俺家娃说，夜里看见过穿黑袍的，眼睛是绿的。”
绿眼？影阁的秘卫，果然用了西域的迷药。他握紧剑柄，指腹碾过剑格上的纹路——那是秦瑶刻的平安符，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符咒都让他安心。
马蹄声在帐外三十步处停了。有极轻的衣袂声掠过，像是蝙蝠掠过夜空。林羽数着数：一，二，三……
帐帘被利刃划破的瞬间，他猛地踹出一脚，正中那人小腹。同时秦瑶的箭已射出，精准钉住另一个人的手腕，箭尾的铜铃“叮铃”作响，在夜里格外瘆人。
“抓活的！”林羽剑刃贴着对方咽喉划过，逼得人跪了下去，“说，你们阁主在哪？”
那人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嘴角溢出黑血——竟是藏了毒囊。秦瑶一脚踩碎第三人的下巴，防止他自尽，却见那人眼底的绿光正慢慢褪去，露出原本的浑浊色。
“是……是长安商会的二掌柜……”他含糊道，下巴脱臼的疼让他涕泪横流，“他给了我们……五十两，让……让烧了药庐……”
林羽剑峰一转，抵在他心口：“盐田的事，他也掺和了？”
“是……他说……等将军缺粮……就得求着他……”
帐外忽然亮起火把，是老钱带着人回来了，柴车后面，果然跟着影阁的尾巴，此刻正被兵卒们按在地上。老钱脸上的疤在火光里像条蜈蚣：“将军，抓了七个，有两个咬舌了。”
林羽看着地上哼哼唧唧的俘虏，忽然笑了——长安商会，影阁……原来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把这活口带下去，”他对亲卫道，“用淡盐水灌，让他醒着，天亮后，我要亲自去会会那位二掌柜。”
秦瑶收了箭，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那盐田……”
“照给。”林羽用剑挑开帐帘，晨光正从东方涌来，“但得让他亲自送地契来——我要让他看看，他派来的‘好帮手’，此刻正挂在城门上呢。”
晨光里，废墟上的血迹结了黑痂，远处传来伤兵们的咳嗽声，还有孩童们捡柴禾的嬉笑。林羽握紧剑，知道这只是开始——影阁背后的人，长安商会的算盘，还有那些藏在乡野里的旧势力余孽……都得一一清算。
但至少，今日的药庐保住了。他回头看了眼秦瑶，她正弯腰给一个伤兵包扎，阳光落在她发顶，像落了层金粉。
“走了，”他喊了声，“去吃碗热粥，老张家的粥，今日该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