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望舒心中如何记挂安平郡主南来之事,眼下她也无法立时干预,只得暂且交给兄长林如海去与东平王爷周旋解释。
她吩咐下去,待郡主行程临近,需派可靠人手在城门处等候接应,快马是十日行程,但郡主一行人多,应该在十二到十五日之间。
秋纹未曾见过郡主,此事只能交由从北地带来的丫鬟负责。
还需备下一辆舒适宽敞的马车,郡主这般年纪长途骑马,只怕筋骨早已不堪重负。
望舒将接应事宜交由稳重的汀荷留意,自己则强打精神,投入到其他亟待开拓的事务中去。
郡主一来,王煜返回北地之事便更显紧迫。
只是不知商队出发时,郡主能否抵达。
煜哥儿断不能与郡主同行,一则孩子不自在,二则郡主此番南下,恐要在扬州盘桓许久,甚至可能转道回京,与煜哥儿的行程全然不合。
郡主定然不会放心让煜哥儿独自随商队北归,即便有赵猛护送也不行,这可是王家的嫡孙。
再者,尹老夫人那边联姻的心思未歇,若再加上个郡主从中掺和,只怕更为棘手。
望舒几乎可以肯定,郡主定会极为喜爱尹子熙那跳脱鲜活的性子,两人堪称“臭味相投”。
若尹老夫人借郡主之势强行定下亲事,以郡主那说一不二的霸道性子,加之其族长夫人与堂祖母的双重身份,望舒自问难以抗衡。
因此,必须在郡主抵达前,让商队携王煜出发。
她需请二舅柳禄加紧采购回程物资。
计算着商队庞大的货流量,望舒萌生在码头自建一处大型仓库的念头。
依照现行规矩,买地自建更为划算。
她设想建一座两层库房,务必做好防潮通风。
如此,既可出租部分牟利,自家亦可存放货物,那些未能及时销出的物品便可暂存楼上,总好过如今零散堆放在各铺,既占地方又不便管理。
仓库外围还可搭建棚户,租赁给摊贩售卖吃食,聚拢人气。
将此想法与二舅商议,柳禄赞道:
“此计可行。只是一旦置办下这等产业,你日后怕是要长久扎根扬州了。
码头仓库乃商家必争之地,若无官面上可靠的关系维系,难以安稳。
你若决意北归,需得将此间事务安置妥当,还需与官府打好关系方可。”
望舒沉吟道:“此事确需从长计议,容我稍后与兄长细商。
二舅,采购之事还请您多费心,尽量在五六日内备齐,商队争取十日内出发。
我想让煜哥儿随队回去,赵队长会带队护卫,人多也安全些。
时间仓促,着实辛苦二舅了。”她语带歉意。
柳禄并未追问内情,爽快应下:
“我必尽快办妥。另外,与柳家姻亲会面商谈合作之事,也需尽早定下时日,我好在中间帮你们立好契书,明晰权责,避免日后纷争。”
“多谢二舅周全。”望舒感激道,“那就定在后日吧。今日诸事繁杂,我也有些乏了,二舅还需回去张罗采购。您看如何?”
“好,就后日。”柳禄答应得干脆,“是在府上,还是在外间酒楼?”
望舒略一思忖:“定在外面吧,明月楼的雅间清净,便定在那里。烦请二舅代为安排。”
送走柳禄,望舒思及仓库之事,觉得还是应先与兄长通个气,若能赶在年前敲定便好。
煜哥儿一旦回去,待到年底,她心中不免生出回北地过年的念头。
然后再一想到要与儿子说明归期,便阵阵心疼。
这孩子自出生便难得安宁,此番回去,定要为他多备些物品,吃的、玩的、用的,务必要让他明白,母亲是疼他、念着他的,莫要让他心中留下芥蒂。
望舒于女红一道着实不精,原主便不喜此道,她穿越而来更不曾碰过。
虽说做手术也需缝合,但那与飞针走线全然不是一回事。
饶是如此,她仍想为儿子亲手绣一张擦汗的帕子,这大约是女红中最简单的了。
选个最简单的花样描上,照葫芦画瓢,总能勉强成形吧?
这几日,暗中布下的情报网偶有消息传来。
望舒特别留意到城东一桩市井传闻:
一户自外地迁来的商户,家中老父病重垂危,尚存一息,膝下三子一女竟已当着老父的面争抢起家产来。
三个儿子为铺面宅邸吵得不可开交,却无人提及老父身后丧葬事宜。
唯一那位外嫁的女儿在病榻前尽心侍奉,变卖自己的嫁妆贴补药资,于家产却分文不得。
望舒看中的,正是这兄弟几人皆嫌弃的一处铺面。
也不知那老父当年作何想,竟在以清净着称的无涯学堂附近开了间布庄,生意一直清淡,位于城东相对偏僻处。
三个儿子皆视此铺为“风水败笔”,年年亏损,唯恐分到自己名下,徒增负担。
望舒不欲高价求购,便思量着能否通过那家的女婿,设法拿下这处铺子。
那家女婿倒算个厚道人,平日妻子贴补娘家,只要不过分,他便睁只眼闭只眼。
此番见妻子填进去许多,唯恐后续丧葬费用这个无底洞也要落到自家头上,不仅花费巨大,且沾惹晦气,故而心中忧虑。
望舒悄然前往那家宅邸附近查看后,唤来赵猛,命他找来负责市井消息的丁三与丁六。
此事需二人联手方可。
她面授机宜:
令丁三扮作游方道士,去给那家老大下套;
让丁六前去说服那家女婿,双方联手做局,诱使那三兄弟自以为占了便宜。
让女婿出面承担丧葬费用,他们则能分到变卖“晦气”铺面的现银,无需再为此争执。
而望舒,则以低于市价一半的价格拿下这铺子,再私下贴补些银钱给那女婿,此事却不能让那家女儿知晓,因其过于老实,守不住秘密。
此计虽显老套,却往往管用,关键便在于“风水”二字。
先由那女婿向其妻吹风,言明需寻一处风水宝地安葬老父,这“宝地”则由丁三扮演的道士来指定。
望舒这边早已物色好一处偏远、不适宜耕种,却山环水绕、看似能旺子孙的坡地。
如此,那三兄弟为求自身运势,必会同意。
而这“风水宝地”的费用,自然由那女婿“承担”。
同时,再借丁三之口,坐实那布庄铺面风水不佳,且有克主之嫌——瞧那老父未及五十便病入膏肓便是明证。
那三兄弟素来看不惯这妹婿,乐得将“晦气”铺子甩卖给他,既能分钱,又可坑这“冤大头”一把。
待交易完成,望舒再从那女婿手中接过铺子的房契。此中关窍,在于必须提前与那女婿立下绝不可泄露的契约。
赵猛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终是忍不住开口:
“东家,此举是否有些不妥?”
他自幼受的教育,使其对这等涉及孝道、带有算计色彩的行事颇感抵触。
望舒知他心思,反问道:“赵队长,若我们置之不理,你且说说,这一圈人里,最终谁最倒霉?”
赵猛不假思索:“自是那家女儿!为人子女,侍疾送终,乃分内之事。”
“你也知是分内之事,”望舒追问,“那她夫家承担这些花费,可是理所应当?”
赵猛理直气壮:“自然应当,夫君帮衬妻子尽孝,天经地义。”
望舒再问:“那你可知,这女婿家中并未分产,所用银钱皆属公中?这女儿拿大家公中的钱财填补娘家,可还算是‘应当’?”
赵猛顿时语塞,脸涨得通红,他性子直率,于这些人情往来的弯弯绕绕实在理不清。
“东家,属下总觉得这有损阴德。”他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却仍觉不妥。
望舒见状,先挥手让丁三、丁六退下备命,而后耐心为赵猛剖析起来。
这个耿直的护卫需得点拨明白,否则日后行事难免心存芥蒂。
“赵队长,我们便按你所想,不插手此事。你来推演一番:你觉得那老太爷,何时能得以入土为安?”
赵猛皱眉想了想,那三兄弟互相推诿,女儿在夫家做不得主,竟答不上来。
“那灵堂可能依礼设好?吊唁宾客可能妥善招待?”望舒又问。
“大儿子或许愿意操办,毕竟能收奠仪。”赵猛这点倒是清楚,毕竟也是经过事的。
“你也知能收钱,”望舒反问,“那老二、老三岂会坐视?这收来的奠仪,又该如何分润?”
赵猛再次哑然。
“再问,你认为他们最终会寻何处作为墓地?当真能寻到比我们提供的更好的风水吉壤?”
赵猛回想了一下望舒提及的那块坡地,确乎是处藏风聚气之所,适合作为阴宅。
望舒见他神色,微微一笑:“我故意将地点选得偏远,你可知为何?”
赵猛不愿再费神猜想,直接求教:“请东家明示。”
望舒本欲再引导他自己想通,见他确是不擅此道,便直言道:
“你且细想,无论那老太爷葬于何处,他那三个不孝之子,日后可会前去祭扫?”
赵猛摇头,老爷子尚未断气便争产至此,岂是知礼之人?
“那老爷子明知女儿孝顺,却不肯为其留下一丝保障,是非不分,品行亦有亏欠。
那女儿虽则至孝,却也愚钝,幸而本性良善,方得夫家容忍。”
望舒继续道,“我将墓地选远,她日后祭扫,便不易与她那三个兄嫂碰面,少了多少纠缠麻烦?
若选在近处,你道她那兄嫂日后会否借祭扫之名,频频上门叨扰、索要钱财?
届时,她那已付出良多的夫家,可还能继续忍耐?”
“如今这般安排,让那夫家出面买下铺子,承担丧葬,既全了孝道名声,又得了实在利益。
那女儿求仁得仁,尽了孝心;其在夫家的地位,因夫家此番‘深明大义’的付出,只会更加稳固。
而她夫家,多年忍让付出,终也未曾吃亏,反而略有盈余。
那三个不肖子,得了现钱,甩了‘晦气’,自以为得计。各方竟都得其所哉。”
赵猛听得似懂非懂,脑子愈发混沌,但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东家此举,似乎真的未曾损害任何无辜之人,反倒像是解开了一团乱麻。
他挠了挠头,瓮声瓮气道:“东家深谋远虑,是属下愚钝了。”
望舒见赵猛虽被说服,眉宇间仍残留着一丝懵懂与纠结,不由莞尔。
她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几分长辈般的关怀,笑道:
“你与抚剑之事,如今也算基本定下来了。
往后行事,需得多思量,不可一味莽撞。
抚剑那丫头,虽性子清冷些,却也是个心思纯净、不善那些弯弯绕绕的。”
见赵猛黝黑的脸庞泛起暗红,望舒心下好笑,起了几分戏谑之心,故意问道:
“若是日后,也有人像今日这般,给你们小两口设下类似的圈套,层层绕绕,你待如何应对?可能护得住她,看得清迷局?”
看赵猛犯愁的神色,她神色复又严肃起来:
“想必抚剑家中旧事,卢先生的身份处境,你也知晓了几分。
我原也思虑过,待他日卢先生官复原职,家门重光,抚剑便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到那时,你这边的门第,怕是有些难以匹配……”
她顿了顿,留意着赵猛瞬间紧绷的神色,才缓缓续道:
“不过,我转而细想,卢先生之事牵扯甚大,绝非三五年内可见分晓。
而你们二人的年岁却耽搁不起。我盘算着,就在这一两年内,便将你们的婚事办了,你意下如何?”
赵猛闻言,如闻仙乐,巨大的惊喜冲得他头脑发懵,竟“扑通”一声直挺挺跪下,“咚、咚、咚”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多谢夫人成全!”那声响,听得望舒都替他膝盖疼。
“快起来,”望舒虚扶一下,温声道。
“这婚事,终究需得回到北地才能风光操办。
此地非你我家园,诸多不便。
你这边,该准备的聘礼需得早早开始张罗,断不可轻慢了。
明日我拟个单子给你,你照着去采办便是。
若有短缺为难之处,定要同我说,莫要自己硬撑。
你们千户大人虽不在,但我还在,总能为你置办周全,断不会让你失了体面。”
提及已逝的夫君,望舒语气中不由带上一丝难以掩饰的伤感。
赵猛亦是心有所感,想起那位待自己如兄弟、生死不明的千户大人,眼眶微热,心中黯然,大人是喝不上他这杯喜酒了。
但他不愿见夫人伤心,强挤出一个笑容,带着几分军中汉子特有的粗粝安慰道:
“夫人,说不定等属下办完这喜事,冲冲喜,咱们千户大人就就回来了呢。”
望舒本有些郁郁,被他这不着边际却又充满赤诚的“吉言”逗得破涕为笑,顺着他的话道:
“好,便借你吉言,盼着我家千户大人早日归来。”
看着赵猛咧着嘴,脚步轻快、几乎同手同脚地退了出去,那满溢的喜意驱散了方才谈论旧事的阴霾,望舒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她独自回到房中,心绪难平,诸事纷扰,兄长病情、郡主将至、煜哥儿归期、产业拓展、王府旧怨……千头万绪缠绕心头。
她随手从架上取下一本游记杂谈,倚在窗边榻上,试图借文字平复翻涌的思绪,否则今夜怕是难以安眠。
正读到一段关于海外风物的奇异记载,神思稍弛之际,忽听得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扑翼声。
抬眼望去,只见暮色中,一只羽翼丰满的信鸽准确地落在窗棂上,喙爪并用,梳理着羽毛。
最引她注目的是,鸽腿上绑着信管处,系着一根细细的绿色丝带——这是与黛玉约定的习惯。
她放下书卷,快步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解下那卷承载着侄女近况的薄薄信笺。
指尖触及那冰凉的纸张,竟微微有些发颤。
玉儿在京中一切可好?上次送去的东西可悉数收到?
? ?黛玉的信终于回来了……三个儿子争家产,只有女儿孝顺的事是来源于现实里的邻居家的事,那个女儿是真孝顺,亲生父母都是她照顾送走的,结果最后什么也不得吧,其实我听到都有点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