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一口答应,转身行至百眼橱前取药。
潘少儿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反而抬头看一眼萧玄忙碌的背影,满面愧色。
萧玄都同意了,沉鱼更没必要拒绝。
她不习惯与人寒暄。
向来有事说事。
萧玄去取药,沉鱼便准备回后院。
“女郎。”
见人要走,潘少儿急忙叫住沉鱼。
沉鱼停下脚步,“何事?”
潘少儿走近几步,掀开小筐上盖住的麻布,犹豫地从小筐里取出几个式样、大小不同的盒子。
沉鱼疑惑瞧她。
抓药的间隙,萧玄也往这边看。
潘少儿低着头说道:“我知道我家已经赊了医馆许多钱,我也知道这些钱,我家根本还不上,但是,阿母确实需要药,我自己制了些燕支香膏,本想拿去集市上卖了换钱,可是做得粗糙,便......女郎若是不嫌弃便留下用吧,也算是——”
“不好了,不好了,傅家郎君,快让你家妹子去帮帮忙吧!”
潘少儿话未说完,有人心急火燎地跑到医馆门前,一边大喘气,一边急急道:
“那罗妪家的小摊子让人给掀了,李叟正被人按在地上打呢!”
听到来人的话,沉鱼和萧玄吃了一惊。
这罗妪不是才领着小孙女拿了药从医馆离开吗?怎么短短几句话的工夫,便生出了事来?
还有李叟,一把年纪了,如何能经得住打?
“女郎,咱们去看看吧。”
萧玄才将药材包好,转手塞给潘少儿,看了沉鱼一眼,也顾不上多说,便往门外去。
出门时,沉鱼余光瞥见长案上的野果。
几人还没走到巷子尽头,便听到不远处响起的叫骂声与哭嚎声。
拐过街头,沉鱼就瞧见路边围了一圈人,李叟躺在中间的空地上,有一个年轻的男人,看起来是带头的,脚踩着李叟的头,另有几人用脚不停踹着,踹得人几乎没了声,罗妪哭着磕头求饶,给她野果的小女孩跪坐在人群外嚎啕大哭。
路面上围观的人这么多,都只是惊惧交加地躲在一旁瞧,有人面露不忍,却不敢上前将闹事的人拉开。
踩着李叟的男人,冷笑连连。
“你这老不死的东西,我叫你不长眼,叫你不长眼,你以为什么人都是你能冲撞的?今天便叫你长长记性!”
萧玄转过头刚要开口,就见身侧的人影一晃,前面围着的人群轰的一声散开,刚刚还踩着李叟高声叫骂的男人,砰地一下,已被人踹翻在地,另外几个人愣了一愣,待看清动手的是个小女郎,抡起拳头要砸上去,欲打个小女郎措手不及。
“女郎!”
萧玄心下一慌,几步冲上去,不等他靠近,沉鱼后背像长眼睛似的,踩着地上鬼叫的男人跃起身,抬腿扫去,依次踢上几人的下巴,空气中分明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几人依次倒地,爆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抱着下巴满地打滚。
就在沉鱼手中的细竹片,压上男人的咽喉,萧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女郎,不可!”
萧玄沉着声,握住沉鱼的手有些颤,生怕一个不小心,竹片割破男人脖颈,鲜血四溅。
沉鱼转过头,刚好对上萧玄急切而担忧的眸子。
“女郎,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
沉鱼如何不懂?
她收回了手,手腕一转,小竹片收进袖子,冷冷站去一旁。
沉鱼刚站定,一只腿就被人抱住。
她低下头,哭花脸的小女孩,仰着头,对着她越哭越凶。
沉鱼蹙起眉,学着罗妪安抚小女孩那样,拍了拍她的头。
“别哭了,我帮你打回去就是了。”
清清冷冷的声音,带了些生硬的温柔。
萧玄帮着罗妪去扶昏迷不醒的李叟。
那几个被打趴在地上哀嚎的男人,互相搀扶着,狼狈地爬起身,暴着眼珠,恶狠狠地指过来。
“你们,你们是何人?好大的胆子!连我们的闲事也敢管?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是谁!是你八辈祖宗都惹不起的人!”
沉鱼头也不抬,掏出帕子替小女孩擦了把脸,声音无波无澜:“好啊,那你便跟我说说你们是谁?”
听得这话,踩了李叟的那个男人忍着身上的痛,歪歪斜斜站着,把头扬得高高的,“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小姑子,可给我听好了!我从兄是董公府上的人!”
男人半边脸肿得高高的,还打落了几颗牙齿,漏风的嘴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不但沉鱼没听清,就是围观的众人也没听清。
沉鱼蹙了蹙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声音不冷不淡:“谁?”
男人狠狠啐了一口血沫子,气愤地大喊一声。
“董公!”
场面瞬间静了一静。
待反应过来董公二字,嗡的一声,周围一片低呼,无不露出恐惧之色,同时再看向小女郎的眼神由惊叹变成怜悯。
听到众人的低呼声,男人越发得意,似乎身上的疼痛都少了几分。
沉鱼将小女孩往边上一推,这才直起身斜睨过去。
“董公府上?”
男人瞪着沉鱼,哼哼冷笑:“你现在知道怕了吧?还不赶快爬过来给我磕头?”
沉鱼扬眉:“不知你从兄是董公府上的什么人?”
男人双手叉腰,狂妄至极:“御者!”
沉鱼微微一愣。
车夫?
家中只不过有一个给董桓驾车的人,他的亲人就能借势在外横行霸道?
男人见沉鱼不说话,越发趾高气扬。
“你这个小姑子,有眼不识泰山,现在怕了吧?”
原本帮着把李叟抬回家的人,不由一顿,默默交换着眼神,将李叟放在地上,重新站到旁边。
萧玄只得跟罗妪扶着李叟,他眼睛看向沉默的沉鱼。
“女郎——”
郎字话音未落。
就见沉鱼凭空一跃,直朝那男人踹过去,咚的一声,男人摔在地上。
这一脚的力气极大,男人躺在地上足足滑出去一截儿,头撞上路边的一棵大树,尖锐的叫声刺人耳膜。
然而,这并未结束。
小女郎跟有仇似的,那男人越强调背靠董公,小女郎下手越狠,直到地上的人昏过去,彻底没了声音,她方停手。
等停手再瞧,其余的几个男人早就爬远了。
围观的人摇着头,低声议论着离去。
萧玄看一眼散去的众人,目光停在沉鱼脸上。
“女郎,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