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太懦弱了。”
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明明知道你是谁都不能给的人,偏偏心却早就不受控制。我怕跟你在一起,我妈会当场昏过去,会哭着说我不孝,说我对不起列祖列宗;我怕我爸暴怒之下会拿棍子打我,会断了我的经济来源,甚至断了我们的联系;我也怕外面那些人,茶余饭后嚼舌根,说沈家出了一对不成体统的叔侄,毁了百年门风。所以我选择了躲,选择了逃,选择了亲手把你推开。”
“明明知道你心里也有我,哪怕只是一点点苗头,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闪烁,我都感觉得到。可我还是装作看不见,装作你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我只是个恪守规矩的长辈。我不敢回应,也不敢靠近,生怕一步踏错,就万劫不复。”
“甚至……为了让你彻底死心,我答应了跟乔家联姻。”
他顿了顿,嗓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用那一纸婚约,亲手把你推远。我看着你在我婚礼前一个月匆匆订婚,看着你和盛霆舟并肩站在一起,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我的心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可我还是没有拦你,因为我以为……那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我伤了你,也毁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可能。”
“是不是……
你才因此,彻底对我失望了?所以你才毫不犹豫地嫁给了别人,所以你才会在我面前,笑得那么疏离,那么客气,像是从未对我动过一丝真心?”
宋芷薇咬着嘴唇,咬得死紧,紧到唇瓣发白,几乎渗出血珠。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瞬,眼底泛起湿意,却被她死死忍住。
这话被当面戳穿,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捅进她最隐秘的伤口。
她脸皮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扒了层皮,羞耻、委屈、震惊、心疼全都搅在一起,分不清哪一种最痛。
原来她那些偷偷藏起来的心思,那些夜里辗转反侧时反复描摹的名字,那些刻意避开他生日、避开他朋友圈更新、避开一切可能让他出现在生活里的细节……
他全都知道。
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从不点破。
她以为自己装得够好,为了不打扰他的生活,为了不让他的世界陷入混乱,连一点心动都不敢露出来。
她告诉自己,这是爱一个人的方式——成全,然后退场。
可现在他却说——他也喜欢她?
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和她一样的煎熬,一样的隐忍,一样的无能为力。
真是又心酸,又荒唐。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把所有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她抬起眼,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嘴角僵硬,眼神却倔强:“小叔,我早想通了。我对你的感觉,就是喜欢,仅此而已。年少时的一点悸动,不该当成一生的执念。人都会长大,都会学会放下。”
“遇到盛霆舟之后,我才真正明白,喜欢和爱,根本不是一回事。喜欢是心跳加速,是看见对方就会开心;而爱,是愿意为对方低头,愿意牺牲自己,愿意在风雨中紧紧相拥,不问对错,只问能不能一起走下去。我和你……从来就没走到‘爱’那一步。我们被困在身份里,困在伦理里,困在现实里。就算今天你说出这些话,我也……回不去了。”
周予策嘴角一扯,笑得讽刺,“你还小,分不清感情,哪来的深爱,不过是刚在一起时的新鲜劲儿上头罢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这种喜欢,撑不了多久。”
宋芷薇轻轻摇头,眼神坚定,“不是的。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清楚自己的心。我想和他过一辈子,想和他有明天。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认真考虑后的决定。”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与不忍:“小叔,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那些过往,我无法改变,也不想再追究。你别总是放在心上,好好养病,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芷薇。”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从前那个清冷克制的周予策,“如果……我能甩掉现在所有的一切,抛下身份、责任、束缚,从头开始——你愿意跟我去美国吗?”
他的目光灼热而执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边没人认识我们,没人会指指点点,没人会打扰。我们可以隐姓埋名,住在海边的小房子里,每天看日出日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好不好?”
“小叔!”
她猛地打断他,声音里满是惊愕与抗拒,脸色瞬间发白,“我不认识现在的你了。我希望我们还是原来那样,你是我的小叔,我是你疼过、护过的晚晚。今天的话,我一句都不会记得。请你……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脚步急促地冲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梦魇在追赶。
周予策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扇被重重关上的门,眼底猩红一片,像烧尽了所有情绪的灰烬。
他已经低头到这种地步,放下骄傲,撕开伪装,甚至说出那样卑微的恳求——可她,还是不肯回头。
她真的,变了。
不再是那个仰望着他、依赖着他、只会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孩了。
走廊尽头,盛霆舟靠在墙边静静等她。
晨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肩头,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宋芷薇一见到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进他怀里,鼻子蹭着他温热的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属于盛霆舟的气息,沉稳、清冽,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像冬日里的篝火,一点点抚平了她心里乱糟糟的恐惧与不安。
盛霆舟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抬起手,掌心温柔地覆上她的发丝,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声音低缓而柔和:“怎么了?是不是和你小叔吵了?”
她摇摇头,睫毛微微颤动,“不是吵架……是太陌生了。”
曾经那个清冷矜贵、永远保持距离的小叔,怎么会在今天突然说出那样的话?
那样的恳求,那样的情绪失控,那样的……妄想。
她根本不敢信,也不愿去信。
“他跟你说什么了?”
她抬起头,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轻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