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五十分。
浓雾稍散,麦迪逊号驱逐舰已经与凤凰号并行,距离不到五百米。
这艘九千吨的战争机器在货轮旁显得庞大而狰狞,舰艏的127毫米主炮微微抬起,像是猎食前的姿态。
格雷森准将穿着整洁的卡其色军装,站在麦迪逊号的作战情报中心(cIc)里,面前是十几块屏幕,显示着雷达、声纳、电子战系统的数据流。
“舰长,对方航速降至八节,并且发出了航行安全警告,说正在进行发动机维护。”通讯官报告。
格雷森嘴角轻微抽动,典型的拖延战术。
“发出灯光信号和无线电呼叫,要求凤凰号停船接受检查,依据是联合国安理会第2371号决议,关于防止武器扩散至冲突区域。”
信号发出,几分钟后,回复来了。
“他们要求我们提供‘具体怀疑理由’和‘相关授权文件’,还说……根据欧盟海事安全法规,对欧盟成员国船只的登临检查,需要事先通知船旗国主管机关。”
作战情报中心里响起几声低笑,一个年轻军官摇头说道:“这些商船船员,每次都用这套官僚说辞。”
格雷森没有笑,他看着屏幕上的货轮——那艘船在月光下显得老旧但结实,船体上的锈迹像是某种无声的抵抗。
“准备小艇,派登船小组过去,由哈里斯少校指挥,带上‘雷神盾’的两位‘顾问’。”
“长官,不等待对方正式同意吗?”副舰长问。
“根据美国海军交战规则附件c,如果存在‘合理怀疑’且拖延可能导致威胁扩散,指挥官有权决定强制登临。”格雷森的声音冰冷道:“准备行动。”
十分钟后,两艘刚性充气艇从麦迪逊号侧舷放下,载着十五名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员和两名穿着便装但战术背心鼓胀的“雷神盾”承包商,划破黑色海水向货轮驶去。
格雷森盯着监控画面了,夜视仪镜头里,货轮的舷梯已经放下,但没有船员在甲板上迎接——又一个拖延动作,假装没注意到登船队。
“让他们登。”他命令道:“但注意,全程录像,我要每个步骤都符合程序。”
凤凰号主甲板。
张海船长看着两艘小艇靠近,手心里全是汗,但脸上保持着职业船长的平静;他身后站着迪米特里和另外五名船员——特意挑选的,三个希腊籍,两个中国籍,都受过应对海盗和临检的基础训练。
小艇靠舷,钢梯哐当一声搭上货船栏杆,第一个登上甲板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军少校,战术背心上写着“hARRIS”。
“我是美国海军少校哈里斯,奉第六舰队命令登临检查。”他亮出证件,冷声说道:“请配合。”
张海上前一步,用流利但带口音的英语回应道:“我是凤凰号船长张海,少校,我必须正式抗议此次登临,我船为希腊籍商船,航行在国际水域,没有任何违反国际法的行为,你们的行为侵犯了我船的主权权利。”
哈里斯面无表情:“船长,这是安全事务,请召集所有船员到甲板集合,我们需要核对身份。”
“现在时间是凌晨四点十分,部分船员正在休息,根据国际劳工组织海事公约——”
“船长!”哈里斯提高音量,厉声喝斥道:“我不想重复,要么你配合,要么我们采取必要措施确保合作。”
气氛骤然紧绷,陆战队员们的手指搭上了步枪扳机护圈。
这时,迪米特里上前,用希腊语快速说了一串话,然后转向哈里斯,换成英语说道:“少校,我是大副迪米特里·帕帕多普洛斯,作为欧盟公民,我要求根据《欧盟基本权利宪章》第47条,获得法律代表协助;同时,根据希腊海事法第128条,对外国军舰登临希腊商船的争议,应首先提交双方外交渠道解决。”
哈里斯愣住了,显然他没料到会遭遇这么具体的法律对抗。
两名“雷神盾”承包商中的一人——一个剃着平头、脖子粗壮的男人——走到前面,低声对哈里斯说:“少校,他们在拖时间,建议直接控制舰桥和货舱。”
哈里斯犹豫了,格雷森的命令是“符合程序”,但如果对方明显不配合……
“分成两组。”他终于决定,沉声说道:“A组控制舰桥和通讯室,b组跟我去货舱,带上海关扫描设备。”
张海的心沉了下去,他们还是来了。
货舱内部像钢铁迷宫,四十个集装箱分四层堆叠,中间是狭窄的通道,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空气中的味道是铁锈、机油和淡淡的海洋咸腥。
哈里斯少校带着六名陆战队员和两名承包商进入货舱,他们手持便携式扫描仪——能穿透集装箱钢板,显示内部物品轮廓的背散射x光设备。
“从这个开始。”哈里斯指向一个标着“农业灌溉设备-中国制造”的集装箱。
扫描仪启动,屏幕上显示出一堆管状和箱状物体的轮廓,看起来确实像农业机械。
第二个集装箱,第三个……都是类似结果。
“他们在耍我们。”平头承包商低声咒骂道:“真正的东西肯定藏在某个集装箱的夹层里。”
“或者根本不在这些集装箱里。”另一个承包商,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说道:“船上还有其他地方吗?冷藏舱?压载水舱?”
哈里斯调出货轮结构图:“这艘船有四个货舱,这里是主货舱,还有三个在前部,但根据载货清单,那些装的是谷物。”
“检查所有货舱。”刀疤脸冷声说道:“格雷森将军不会接受空手而归。”
就在这时,货舱照明突然全部熄灭,应急灯闪烁几下后也熄灭了;瞬间,整个空间陷入绝对黑暗。
“怎么回事?!”哈里斯大喊。
对讲机里传来舰桥组的声音:“少校,货轮主发电机跳闸,全船停电!备用发电机需要至少十分钟启动!”
黑暗中,只有扫描仪屏幕的微光和陆战队员头盔上的夜视仪发出幽绿的光点。
“全员警戒!可能有埋伏!”哈里斯本能地举起步枪。
但没有攻击,只有黑暗,和远处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平头承包商打开手电筒,光束在集装箱之间切割:“这不是意外,他们故意的。”
十分钟后,备用发电机启动,灯光重新亮起。但就这么十分钟的黑暗,打乱了所有的节奏。
“继续检查。”哈里斯咬牙。
他们用了两小时扫描了所有货舱,一无所获。
当晨光开始透过货舱顶部的通风口渗入时,哈里斯已经满身是汗,他按着对讲机:“舰桥组,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舰桥电脑全部清空,航行日志只有最近三天的,通讯记录被删除,船员名单……和实际人数对不上,少了四个人。”
“少了四个什么人?”
“根据文件,应该有两位轮机员和两位甲板水手不在场,船员说他们在上一个港口‘生病下船’了,但没有医院证明。”
哈里斯感到一阵烦躁,所有线索都指向精心准备的应对——对方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刀疤脸承包商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少校,这样回去我们没法交代,福勒参议员要的是‘胜利’,不是‘未发现异常’。”
“那你建议怎么办?”
刀疤脸看向那些集装箱,阴森地说道:“有些集装箱是空运过来的,底板有夹层空间,我们的扫描仪分辨率不够穿透双层钢板。需要……更直接的检查。”
“开箱?”
“强行打开几个,就说‘发现可疑空腔,需进一步核查’。”
哈里斯盯着他:“那是破坏私人财产,如果没有发现违禁品——”
“那就放点东西进去。”平头承包商走过来,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防水袋,里面是几部老式卫星电话和几捆用塑料布包裹的现金。
“这些电话的序列号关联到车臣的某个武装组织,现金上有中亚银行的标记。”
哈里斯脸色变了:“你们从一开始就准备了栽赃?”
“备选方案而已。”刀疤脸微笑道:“现在,选一个集装箱吧,少校,选一个看起来最可疑的。”
就在哈里斯犹豫时,格雷森准将在麦迪逊号作战情报中心接到了来自华盛顿的加密视频电话。
屏幕上是托马斯·福勒参议员阴沉的脸。
“格雷森,进展如何?”
“登船队正在检查货舱,目前未发现异常。”格雷森如实报告。
“未发现异常?”福勒的音调升高,厉声吼道:“四个小时了,你告诉我未发现异常?那艘船肯定有问题!我们的情报不可能错!”
“情报可能准确,但对方有充分时间准备。”格雷森冷静地说道:“船长和大副引用各种国际法规拖延,货舱检查遇到‘意外停电’,船员名单有出入,这是一场高度专业化的反临检行动。”
福勒盯着他,几秒钟后,声音冰冷道:“我不想听借口,将军!我要结果,如果找不到深瞳的设备,那就制造一个结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格雷森的手指在控制台下收紧,他想起了威尔克斯的话——“如果船上什么都没有,那就制造点东西。”
“参议员,作为美国海军军官,我宣誓扞卫的宪法中包含正当程序和法治原则,栽赃陷害不是——”
“这是国家安全!”福勒打断他,厉声说道:“深瞳干涉美国外交政策,破坏我们在关键地区的战略布局,这是事实!现在我们需要证据来公开揭露他们!如果证据不够明显,那就让它变得明显!这不是法庭,将军,这是战争!”
视频通话突然闪烁,然后中断了。
不是技术故障——屏幕上跳出另一个画面,一个戴眼镜的亚洲男人坐在简约的办公室里,背景是一面没有任何标志的白墙。
“格雷森准将。”男人开口道:“我是严飞,深瞳的负责人。”
作战情报中心瞬间炸锅,军官们疯狂敲击键盘试图切断连接,但屏幕控制权已经完全被接管。
“不用尝试了。”严飞平静地说道:“你们的系统现在由我们控制,但请放心,这只是通话,不是攻击。”
格雷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沉声说道:“你这是非法侵入美国军事通讯网络。”
“正如你们非法登临一艘在国际水域合法航行的民用商船?”严飞微微歪头,淡淡笑道:“将军,让我们跳过虚伪的部分,我知道福勒参议员给你施加了什么压力,我也知道你的登船队现在面临的选择:是空手而归,还是栽赃陷害。”
格雷森没有说话。
“让我给你第三个选择。”严飞切换屏幕,显示出一组照片——是麦迪逊号驱逐舰的内部,官兵食堂、轮机舱、甚至军官休息室。
“这些是十分钟前拍摄的,我们的渗透小组已经在贵舰上了。”
作战情报中心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向周围,仿佛敌人随时会从阴影里跳出来。
“我们不在舰上。”严飞继续说道:“这些是通过你们的内部监控系统获取的,只是想证明一点:如果深瞳愿意,我们可以做的远不止这些。”
他再次切换画面,这次是一份文件扫描件——托马斯·福勒参议员的银行账户记录,显示过去三年有超过两千万美元来自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而那些公司的最终受益人是……
“雷神盾公司。”严飞放大名字,沉声说道:“也就是现在在你登船队里的那两位‘顾问’所属的公司,巧合的是,福勒参议员的儿子是雷神盾的董事会成员;更巧合的是,雷神盾正在竞标一份价值八十亿美元的陆军装备合同,而福勒是监督委员会主席。”
格雷森感到胃部发紧。
“所以你看,将军。”严飞身体前倾,冷声笑道:“这不是国家安全事务,这是一场肮脏的政治交易,福勒需要一场‘胜利’来挽回政治资本,雷神盾需要展示‘能力’来赢得合同,而你们军人,被当成了棋子。”
他停顿,让这些话渗透。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你可以按照福勒的命令,栽赃一艘无辜的商船,引发一场可能升级的外交危机——中国和希腊都不会对此沉默;或者……”
“或者什么?”格雷森终于开口。
“或者你可以做正确的事。”严飞说道:“命令你的登船队撤离,然后回到华盛顿,把你今天看到、听到的一切,汇报给海军监察长、汇报给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他是福勒的政治对手,你知道的。”
“你会公开这些银行记录吗?”
“那取决于你的选择。”严飞微笑道:“如果今天凤凰号平安离开,那么这些记录只会出现在该看到的人手里,如果今天发生‘栽赃’事件……那么明天全世界都会看到。”
通话结束,屏幕恢复成战术地图。
作战情报中心里,所有军官都看向格雷森,副舰长轻声问:“长官,我们……?”
格雷森站了整整一分钟,他想起西点军校的荣誉准则:“不撒谎、不欺骗、不偷窃,也绝不容忍他人这样做。”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佩戴海军军官徽章时的誓言。
他按下通话键,沉声说道:“登船队,这里是格雷森,立即终止检查,全员撤回,重复,立即撤回。”
对讲机里传来哈里斯困惑的声音:“长官?但我们刚刚准备开箱——”
“这是直接命令,少校,现在撤回。”
“那两位雷神盾的顾问反对,他们说——”
“告诉他们,”格雷森一字一句地说:“这是美国海军舰艇,不是雷神盾的游艇,要么服从命令,要么我会以‘妨碍军事行动’罪名逮捕他们,现在,撤回!”
清晨六点二十分。
登船队撤回麦迪逊号,两艘小艇在渐亮的晨光中划过海面,像撤退的败军。
凤凰号货轮重新启动主机,航速逐渐提升,继续向格鲁吉亚方向驶去,张海船长站在舰桥,看着远去的驱逐舰,长长舒了口气。
格雷森准将站在麦迪逊号的舰桥上,看着货轮消失在晨雾中;他知道,回到华盛顿后,他将面临一场风暴——福勒的愤怒,雷神盾的报复,也许还有军事法庭。
但他的加密邮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只有一句话:“荣誉有时需要孤独的勇气,深瞳记得。”
他删掉邮件,转身对副舰长说:“准备返航,另外,给我接五角大楼海军监察长办公室的保密线路,我有重要事项汇报。”
副舰长犹豫道:“长官,你确定吗?福勒参议员他——”
“我确定。”格雷森看向东方,海平线上太阳正挣脱云雾,缓缓说道:“有些线一旦跨过,就再也回不去了,而有些线,从一开始就不该靠近。”
在华盛顿,托马斯·福勒砸碎了自己的第三只水晶杯,威尔克斯在电话里咆哮:“格雷森背叛了我们!他一定和深瞳达成了交易!”
“闭嘴。”福勒喘着粗气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我们得控制损失,联系我们在媒体的朋友,准备报道‘海军在黑海成功拦截可疑船只,经检查未发现威胁,展示美国对海上安全的承诺’。”
“可这样我们就没有任何胜利——”
“那就制造另一个胜利。”福勒眼睛充血,冷声说道:“深瞳不会只有一艘船,找到他们下一个目标,下次……我们自己动手,不动用海军,不动用任何官方渠道,明白吗?”
挂断电话后,福勒走到窗前,天色渐亮,国会山的圆顶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他低声自语:“深瞳,你们赢了一局,但战争还没结束;永远……不会结束。”
而在黑海另一侧,严飞关闭了通讯系统,对身边的助理说:“通知娜奥米,启动‘黑海情报网’的全面静默;通知林启明,开始追踪雷神盾公司的所有海外行动;通知莉莉安和卡洛斯,休假取消,新任务简报将在二十四小时内下发。”
他走到窗边——这扇真正的窗户外面,是新加坡港口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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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萨克斯坦,阿克套港以东四十公里,废弃的苏联时期海军训练基地。
蛟龙突击队第三小队队长陈海,代号“礁石”,蹲在废弃雷达站的阴影里,夜视仪扫视着预定接头的码头区域,他的迷彩服已经与混凝土墙面的剥落油漆融为一体,呼吸平稳得几乎无法察觉。
“三点钟方向,两百米,热源两个。”耳机里传来观察手王星的低语,代号“天眼”,二十五岁,全军狙击比武冠军,此刻正潜伏在三百米外的水塔顶部。
陈海的夜视仪里,两个人影从雾中走出,没有穿军装,而是深灰色的民用冲锋衣,背着登山包,步伐随意得像晨跑者;但陈海注意到细节:两人的步幅完全一致,背包带调节到相同长度,行走时手始终保持在腰侧——那是便于快速拔枪的位置。
“不是普通人。”陈海低语道:“但也不是我们要接的人。”
按照简报,深瞳方面应该派一支六人小组,由代号“黑豹”的前法国外籍兵团军官带队,而眼前只有两人。
“礁石,他们在打信号。”王星报告。
其中一个男人举起手电筒,三短一长,重复两次——这是约定好的识别信号。
陈海迟疑了两秒,还是回以两长一短的确认信号,然后对通讯频道说:“保持警戒,我下去接触,如果情况不对,按预案b撤离。”
“明白。”小队其他四人的回应简洁如刀锋。
陈海从阴影中走出,战术靴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那两人停住了,站在原地,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是标准的非威胁姿态。
距离二十米时,陈海看清了他们的脸,一个约莫四十岁,亚裔面孔,左眼下方有道细疤;另一个三十出头,中东或北非血统,眼睛在晨雾中亮得像琥珀。
“陈队长。”亚裔男人用流利但带口音的中文开口道:“我是‘黑豹’的副手,代号‘灰狼’,这位是‘胡狼’,队长在基地等你们,派我们先来做安全确认。”
陈海停在十米外,手没有离开腰侧枪柄:“简报说六人小组,由黑豹亲自带队接头。”
“计划改了。”灰狼微笑道:“昨晚在阿克套港,我们发现了土耳其情报局的监视小组,队长判断原定接头点可能暴露,所以临时变更方案,把这里作为备用点。”
陈海盯着他:“识别码。”
灰狼报出一串十六位数字,然后加上一句:“今天早餐的菜单是黑面包和咸鱼——你们联络官应该告诉过你,如果听到这个暗语,意味着最高级别安全预警。”
陈海瞳孔微缩,这个二级暗语只有东海舰队情报处极少数人知道,连他的队员都不清楚,对方能说出来,要么真是深瞳,要么就是情报泄露到了可怕的程度。
他按下通讯键:“确认安全,全体,移动至接应点。”
灰狼做了个“请”的手势:“车在码头后面,不过容我多问一句——陈队长,你们蛟龙平时训练时,也这么……正式吗?”
陈海瞥了眼自己的装备——全套国产新型单兵作战系统,从突击步枪到信息化头盔,每件装备的位置、角度都符合条令规范。
“作战需要纪律。”他说。
灰狼和胡狼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的含义陈海读不懂,但感觉不太舒服。
“当然。”灰狼转身带路,同时沉声说道:“纪律很重要,只是有时候……太整齐反而显眼。”
所谓的“基地”其实是一个半埋入地下的苏联时期潜艇维修仓库,混凝土穹顶高达十五米,空间大得能产生回声,几盏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照亮了堆积的锈蚀机械和油污的地面。
仓库中央清理出了一片区域,铺着防雨布,上面摆着几张折叠桌和笔记本电脑,四个人正在忙碌,听到脚步声同时抬头。
陈海快速扫视:两个白人,一个拉美裔,还有一个……他愣了一瞬,是个女性,深棕色短发,三十岁左右,脸上有雀斑,正在调试一台他从未见过的信号干扰设备。
“陈队长,欢迎。”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开口,法语口音的英语说道:“我是‘黑豹’,抱歉用这种方式接你们,但安全第一。”
黑豹比陈海想象中年轻,顶多三十五岁,但那双眼睛老得像见过一百场战争;他穿着磨损的沙漠作战裤和一件没任何标志的黑色t恤,左臂从肩到肘布满纹身——不是装饰性的,陈海认出那是外籍兵团各个战斗单位的徽章集合,还有几个疑似击杀记录的标记。
“我们接到命令,与贵方进行为期七天的联合适应性训练。”陈海用英语回答道:“目的是提升在里海区域的协同作战能力,应对可能的安全威胁。”
黑豹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说得真官方,放松点,陈队长,这里没有将军看着。”
他走过来,目光扫过陈海身后的蛟龙队员——五人小队已经自动形成警戒队形,两人朝外,三人朝内,每个人的枪口指向都符合交叉火力原则。
“教科书般的标准队形。”黑豹评论道:“你们中国人做事总是这么……严谨。”
“严谨能减少伤亡。”陈海说。
“也能错失战机。”黑豹转身走向桌子,笑着说道:“过来吧,看看训练计划,灰狼,给他们倒点咖啡——哦对了,你们喝茶是吧?抱歉,这里只有速溶咖啡,还是过期的。”
蛟龙队员们在桌子旁坐下,但没人去碰那些杯子,陈海看着黑豹递过来的平板电脑,眉头渐渐皱起。
“第一天:无装备夜间渗透,二十公里越野,包括五公里游泳?这是训练还是折磨?”
“适应训练。”黑豹靠坐在桌子上,认真说道:“我们要合作的区域包括里海沿岸的沼泽、沙漠和山地,如果你们只能在水下作战,那合作的意义不大。”
“我们是海军特种部队,不是陆军侦察兵。”王星忍不住开口,被陈海用眼神制止。
黑豹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笑意更深:“‘天眼’王星,对吧?全军狙击纪录保持者,最远狙杀距离1820米,很厉害。”
他话锋一转,冷声说道:“但如果你在沙漠里趴三天,只靠两升水和一块压缩饼干,还能在八百米外命中目标吗?”
王星语塞。
“训练计划已经得到双方上级批准。”陈海说道:“我们会执行,但我想确认一下装备配比——为什么要求我们只携带基础武器,而你们可以使用全套……”
他看向桌子另一侧:那里摆着的装备包括改装过的ScAR突击步枪、以色列的“墙角射击”系统、甚至还有一架微型四旋翼攻击无人机,大小只有手掌那么大。
“因为这是我们的主场。”说话的是那个女队员,她走过来,伸出手,开口说道:“代号‘夜莺’,电子战和无人机操控,陈队长,别误会,不是看不起你们的装备,只是我们对这片区域更熟悉,知道什么武器在什么环境下最有效。”
陈海和她握手,夜莺的手很有力,虎口有老茧,是长期握枪磨出来的。
“我们的装备经过严格测试——”
“在中国测试的。”黑豹打断,沉声说道:“在渤海,在南海,在你们控制的训练场,但这里……”
他张开手臂,指向仓库外,冷声说道:“里海的水温比南海低十五度,盐度不一样,洋流方向相反,岸上是卡拉库姆沙漠的边缘,昼夜温差三十度,沙尘暴说来就来,更别提这里活跃着至少三股情报势力的监视网。”
他走到陈海面前,两人身高相仿,目光对视道:“陈队长,我不是在质疑蛟龙的能力,你们是中国最好的水下特种部队,这我知道;但这次合作,不是要你们展示已经擅长的东西,而是要补足你们不擅长的;反过来也一样——我们擅长陆地和城市作战,但水下是你们的天下,七天后,我们要能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