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你这个毒妇!”
许洛妍瘫软在榻上,发髻散乱如疯妇,嘴角还在颤抖,眼中恨意滔天。
婉棠闻言,忽地轻笑出声。
她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擦拭指尖,动作优雅得像在抚琴。
“毒妇?”她歪了歪头,眼底闪过一丝癫狂的亮光,“这就受不了了?”
“本宫原本只是想当只自由的兔子。“
她忽然俯身,鎏金护甲轻轻划过许洛妍惨白的脸,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是你们......非要把兔子逼急了。“
她红唇微扬,“只好咬你了。”
“来人。“
慎行司总管立刻佝偻着腰小跑上前,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娘娘有何吩咐?”
满院宫人屏息垂首。
如今谁不知婉嫔娘娘协理六宫,连慎行司的阎王爷都要看她脸色行事?
婉棠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静嫔有孕,自然不能惊扰皇嗣。”
她眸光一转,看向那两个抖如筛糠的紫衣妇人:“但这记性,总该有的。”
“把她们吊在静嫔院里的老槐树上。”
“断水。”
“断粮。”
“等风干了......”她轻轻一笑,“再放下来。”
慎行司总管腰弯得更低了:“那两位瘦马又该如何处置?”
“既然是许家送来的厚礼,自然要完璧归赵。”
她忽然歪头,露出少女般天真神情:“不过......总要配点回礼才是?”
慎行司众人会意,阴森笑道:“娘娘放心,一定用上好的棺材装着送回去。”
“婉棠!你不得好死!许家不会放过你,我爹不会放过你,我哥哥,也会杀了你!”
许洛妍的尖叫被婉棠一声轻笑打断。
“哥哥?”婉棠闻言,掩嘴一笑:“是啊,本宫是不会忘记他的。”
许洛妍彻底疯了。
扑上来要打婉棠。
只是慎行司的人,比许洛妍的动作更快,早已经扑上去,将她禁锢原地。
婉棠转身离去时,像只餍足的猫儿踩着梅花印离开。
身后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婉棠瞧着飘飘扬扬的雪,轻轻哼唱着:“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惜棠院外的宫道旁。
李崇义拢着官袍袖口,在寒风中来回踱步,时不时朝远处张望。
直到婉棠的仪仗转过廊角,他才如蒙大赦般快步上前,深深一揖到地。
“下官叩谢娘娘救命之恩!”
“皇上特地恩准下官,可来向娘娘道别。”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抖的激动。
婉棠驻足,狐裘领口的一圈白绒衬得她面色如玉。
她垂眸看着眼前这个险些家破人亡的臣子,轻轻摇头:“李大人错了。”
“本宫救不了你的命。”鎏金护甲拂过银票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她忽然抬眸,望进李崇义惊惶的眼底。
李崇义浑身一颤,随即更恭敬地递上银票:“下官明白,这是之前说好的。”
“好好上任。”婉棠接过银票,“马政关乎边防,李大人可要仔细了。”
正当李崇义要告退时,身后梅枝忽然簌簌一抖。
“本官亲自送来的银子,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带笑的嗓音像玉磬撞碎冰面。
回首望去,苏言辞正倚在朱红廊柱旁。
他随手抛着个鎏金香囊,俊美如画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内廷行走,天子近臣,却偏生一副风流侠客的做派。
李崇义吓得扑通跪地:“苏、苏大人!”
婉棠同样心中一惊,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又听到了多少?
惜棠院外的宫道上,积雪覆着青砖,婉棠的绣鞋踩过,留下浅浅的印痕。
李崇义早已退下,只剩苏言辞懒洋洋地倚在朱红廊柱旁,指尖转着那枚鎏金香囊,玩味地瞧着婉棠手中的银票。
“十万两......”苏言辞轻笑,琥珀色的眸子在雪光映照下透出几分戏谑,“娘娘胃口不小啊,这么重的银子,拿得动吗?”
婉棠神色未变,只将银票缓缓收入袖中,淡淡道:“苏大人多虑了,本宫心里自有掂量。”
她抬眸望向灰蒙蒙的天际,细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纤长的眼睫上,又很快消融。
“这雪,真是越下越大了。”
苏言辞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忽地“啧“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头疼的模样:“谁说不是呢?这样的。数年前,也有过一次。”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婉棠指尖微顿,抬眸望向苏言辞那双含笑的琥珀色眸子。
这人总是这般,笑意不达眼底,叫人摸不透真心。
“苏大人说笑了。“她微微颔首,鎏金步摇纹丝不动,“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
雪粒簌簌落在她狐裘的毛领上,苏言辞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一片雪花。
指尖在即将触到珍珠纽扣时堪堪停住,悬成个暧昧的距离。
“娘娘且慢。”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绢帛,“前儿收拾库房,倒是找到些有趣的东西......”
绢帛一角隐约露出“永和七年““丰都“几个朱砂小字。
婉棠瞳孔骤缩,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苏大人身上还有差事,臣妾就不打扰了。”
婉棠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脚步却不由加快。
惜棠院的殿门在身后重重合上,婉棠甚至来不及解下沾雪的狐裘,鎏金护甲便已挑开了绢帛的系带。
“娘娘!您的手都冻红了。”
李萍儿的惊呼被隔绝在门外。
烛火“噼啪“一跳,映亮绢帛上褪色的朱批。
永和七年·丰都雪灾实录。
婉棠的指尖悬在“饿殍遍野“四个字上,久久未动。
那年的大雪,埋了多少白骨......
绢帛详细记载着:
“腊月初三,棉价暴涨二十倍,炭价三十倍......“
“城南冻毙者七百余人,有老妇抱孙僵死门前,十指深陷门板......“
“暴民冲击官仓,知府弃印而逃......”
她的目光突然凝在一行小字上:
“晏王奉旨赈灾,开私库购棉三千担,设粥棚百日,活民数万......”
绢尾的墨迹突然凌乱起来,像是记录者匆匆收笔:
“民心不稳,藩王作乱,晏王携静太妃就藩,永不还朝。“
婉棠看的心惊担颤。
【苏言辞给这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知道婉棠想做什么?】
【那这样太神了吧?只是光给这些信息有什么用?解决方法呢?】
【哎,和雪灾有关的折子已经陆续到了渣龙手中,渣龙刚在养心殿发了火。看样子,为了避免惨案发生,渣龙这怕是要封锁消息了,暗中处理了。】
【可如何在悄无声息中解决雪灾,才是最大的问题。】
【只要有了解决方法,婉棠替皇上解决了最头疼的事情,更会成为皇上的心尖宠。】
手中的册子成了烫手的山药。
瞧着外面纷飞的大雪,婉棠心中慌乱,终是心一沉,披上斗篷,冲进风雪中。
她要去寻找答案。
“娘娘有孕在身,还是别到处乱走的好。”
苏言辞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得她手上一颤。
不知何时,这人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院子里,身上还沾着未化的雪。
周围一个宫人都没有,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刻意被支开。
婉棠合上册子:“苏大人擅闯内宫,好大的胆子。”
他轻笑,随手抛着个鎏金手炉:“下官来送这个,当年晏王赈灾时用的式样。”
炉身刻着细密的纹路,竟是幅微缩的丰都地图。
婉棠瞳孔微缩,看到三处标记:
城西粥棚,每日卯时放粥,老弱可领双份。
城南暖屋,以军帐改制,容千人取暖。
官仓旧址,雪灾第三日,晏王在此斩了七个粮商。
“那年雪埋到腰际。”苏言辞突然俯身,带着松针冷香,“晏王亲自带兵清雪,铁锹挖断十七把。”
他指尖点在地图某处,“在这里,挖出个抱着婴孩的妇人,冻成冰雕的模样。”
婉棠胸口发闷,想起李萍儿说过的话。
那年丰都的雪是红色的,饿极的灾民分食尸首,官府发的薄棺根本不够用。
“知道晏王怎么平抑粮价吗?”苏言辞突然转了话头。
他自问自答:“先斩了最大的米商,尸体吊在城楼上。再开官仓放粮,掺三成麸糠。”
“掺糠?”婉棠猛地抬头。
“是啊。”他笑得玩世不恭,“纯米施粥反引得灾民哄抢,掺了糠才能让更多人活命。”
指尖划过她手中册子,“这里没写的是,晏王把自己的俸禄都换了陈米。”
风雪骤急,婉棠心跳如擂鼓。
她朝苏言辞郑重一礼。
“苏大人今日之恩,本宫铭记于心。”她抬眸,眼中带着审视,“不知大人想要什么回报?”
苏言辞斜倚在窗边,月光洒在他半边俊美的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他闻言轻笑,随手拨弄着腰间玉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娘娘何必如此见外?”他歪了歪头,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不过是想帮帮你罢了。”
婉棠眉头微蹙,鎏金护甲在案几上轻轻一敲:“这世上从无无缘无故的好意。”
“利益永恒,才是真理。”
苏言辞忽然笑出声来,那笑声清朗如碎玉,却莫名带着几分寂寥。
他直起身,玄色衣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娘娘若执意要谢......”他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倒不如想想更大的麻烦。”
婉棠眸光一凝:“何意?”
苏言辞叹息一声,难得露出几分凝重:“许砚川违抗军令,从北境逃回来了。“
他顿了顿,眼中带着深意:“前脚刚踏入许家大门,后脚就被许明德亲手拿下。”
婉棠指尖猛地掐入掌心,面上却不露分毫:“苏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苏言辞轻笑,转身望向窗外纷飞的雪:“娘娘,这雪太大,你还是回吧!”
“若是些不要紧的,莫要管了。”